钱胜跟张熙从前还常常聊起这两个科举后就销声匿迹的友人,发现这事后却都有默契地遗忘。当时以为那两人是主仆,大赞帝京人杰地灵,如今再看来,却大大不同了。
钱胜想得入神,不由摇头叹息起来,这时一只手从背后拍拍他的肩,回身就看见那长着胡渣子的张熙。张熙原本是文官,去了巡防营后,竟也被那些莽夫潜移默化,这招呼打得格外豪爽,连整日与酷刑打交道的钱廷尉都被他这一掌拍得苦不堪言。
张熙笑着打招呼:“叔衡,想什么呢?”
叔衡是钱胜的表字,平日里遭尽冷眼的钱廷尉听到这一声登时万分舒坦,这些时日耳濡目染,知张熙不喜文人那套,也不假惺惺地拱手见礼了。他回道:“我在想邀请我们那人,他今天似乎又被弹劾了,因为科举中助太仆马进德之子马安作弊,马安已经被扯了进士名头,一世不得入仕。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这回可不是什么不早朝的失仪……”
张熙在军中也闻说了‘马鞍落马’的事,打趣道:“叔衡你可掌着刑狱,说不定他这鸿门宴是请你法外开恩的!”
这时候一个愉悦的声音袅袅而来,竟是带着笑:“知我者,莫若张兄啊!”
钱胜张熙齐齐回头,只见那青年公子修身玉立,仿佛哪家出行的公子哥儿,虽不见两箭惊来使的凛然气势,却丝毫没有当初相交时的谦卑和游离,倒是那骨子里透出来的闲散丝毫未变。
君闲见钱胜当真面有难色,哈哈一笑:“钱兄放心,这点小事我还是能撑过去的,不会让你为难。”他手中折扇‘啪’地一合,目光停在对街:“看吧,李兄也来了!”
张熙跟钱胜两人一怔,也都了悟那李兄是谁。抬眼望过去,只见人来人往,并不见人。
君闲丝毫没有诓人的羞愧,犹是老神在在,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击打着手心。而此时,那人已由人潮中走了出来,从人并不少,他却独独见到了他。钱胜仍在四顾找寻,张熙却已经见到人,随君闲走了过去。
景王制止了钱胜两人行礼,笑着招呼:“钱兄,张兄,许久不见。”他仿佛心情极好,哪里像传闻中那油盐不进的摄政王,连君闲也有几分诧异。
张熙自然是跟景王寒暄起来,钱胜跟君闲被晾在一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候一个长相讨喜的小公子骑马过来,跃下马拉住景王身后的禁卫好说歹说要跟他切磋。
钱胜这才发现这禁卫居然年轻得很,想必就是那个能拉开神弓的少年郎。传说大司马徐东华的独子将他奉为榜样,常常追着他跑,想来这小公子就是徐东华之子了。
饶是钱胜已是九卿之一,还是被眼前几人的赫赫声名所慑,直到张熙拍拍他的肩,他才回过神来,跟着君闲两人走进望江楼。
这望江楼虽然不敢建得比皇城高,却还是能一览大江胜景。君闲挑的是临江的雅间,窗门敞亮,江风吹来,浑身舒爽,若不是底下游人络绎,几乎快以为自己已远离了纷乱的帝京,与三两好友对酌江上。
景王凝着江水奔流,天风满袖,也觉分外舒泰,钱胜、张熙却大大地吃了一惊,因为雅间内已经坐着个人。这人正是当初他们之中最小的一个,跟君闲两人一样,考完科举就消失无踪了,他们还在揣度他是否也是哪个侯爷的后代。
君闲笑着招呼:“清平,你说若是让你递帖子,能看到钱兄跟张兄这模样吗?”
林清平见他真的将景王也请来了,顿时敛不住脸上的喜色:“你张大统领可真会慷他人之慨啊!这望江楼请上一顿,我两个月的俸禄就没了!”
张熙早就把斯文抛掉了,当下一拳擂在林清平肩上:“你这小子从前就最爱插科打诨,都那么多年了,这破性子还是没改!亏你还叫清平!”
林清平本就不是规规矩矩的文人,登时笑着反驳:“我爹给我起名清平,盼的是世道清平,又不是我清平!要清平也是清贼寇平天下的那个清平!”
钱胜也被他两人感染,笑骂:“你们两个凑在一起就爱胡闹,景王殿下跟张大人还在。”
君闲摸摸鼻子,无奈地叹息:“看来钱兄当我跟殿下是外人哪,殿下跟我还是到别的地方去罢了……”作势就要拉景王走,张熙三人连忙挽留。这时外边在与卫平疆切磋的徐家小公子探进头来,“你们别信张黑心,小心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我就是那血淋淋的教训啊!”
“再说我便遣人告诉徐大司马,那个该关禁闭的小子又翻墙溜出来了。”君闲一脚将他踹了出去,满屋的气氛竟轻松了不少。林清平生性活跃,永远不缺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