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下令全军退出弓箭射击范围时,他们后方的山林里忽然有奇军袭来。如果兰秀龙在,肯定认得这让他咬牙切齿的丰州军。为首的人背着银月弯弓,胯下是毛色秀丽的骏马,雨水淅沥,他连人带马都笼着薄薄的水雾,他身后分外清晰的天际,似乎渐渐迎来了带血的拂晓。
他凝着声势浩大的辽兵,叹息道:“武侯家当初就是击败辽国旭日大将,立下不世之功,如今百年前名将辈出的旭日家,只余一员莽将旭日哈……”
而此时,城上的利州守军爆出雷鸣般的呼声,“丰州军!”
“丰州军!”
服饰颜色与土地无异的丰州军已如出鞘的剑,贯入阵型微乱的辽军中。丰州骑兵尖锥般推进,所到之处几乎无人苟存。
旭日哈也是有苦说不出,兰秀龙的亲兵说是协助攻城,那边明明有青烟为信,却始终不见兰秀龙出现。他忍不住怀疑兰秀龙是不是为报私仇,故意将他送给临朝。
而领来丰州军的君闲仿佛要印证他的想法,朗声笑道:“旭日将军恐怕很疑惑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旭日哈久经沙场,岂会不知他这是想动摇军心,因此并不答话。
兵戈未息,他的对手却宛如胜券在握,跟朋友谈笑般继续说:“我们已经跟兰将军达成协议,他帮我们把旭日将军引进我们的埋伏圈,我们就放他跟他手下一万三千人回辽国。”
旭日哈冷笑:“兰家那小子明明领了三万人,你却说一万……”他心头一跳,注意到那人话里的‘放’字。“你们抓住了那小子?!”
君闲微微一笑,“旭日将军太看得起我们了,我们只不过把他困在山里,不过兰将军可能太好面子了,根本没跟旭日将军说他的粮草没了,现在饿得慌。”远远瞧见辽兵的慌乱,他好言安慰道:“旭日将军别太担心,山里虎豹豺狼甚多,兰将军跟他的部属皆神勇无双,应当是饿不着的。”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不信我也没关系,”君闲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跟一块镂空的玉佩,附在雕翎羽箭上,弯弓射出,恰恰落在旭日哈军前十丈远:“将军自己看看便知。”
旭日哈一挥手,遣人去将那东西捡过去,才扫了一眼,便脸色发黑。但他很快平静下来,疾声问:“你既然与兰家那小子结盟,为何又要将这东西给我?”
君闲语带叹息:“先祖昔日曾与你辽国旭日大将交战,后来赞叹旭日大将神勇盖世,我常听父亲说起这些事,对旭日大将也甚是钦佩,听闻旭日将军是旭日大将的后代,实在不忍旭日将军死于靠家族荫庇的小儿之手,也想让旭日将军看清,你一心为国,这些人却是怎么待你的。”
旭日哈随着他真挚的话语回想起祖上的辉煌,又思及自己的不如意。他杀了兰秀龙三百嫡系军队后,本就艰难的处境更是处处制肘。
因君闲的话动摇的不仅是旭日哈,更有他手下一干将领及士卒,有些人或许不敢直接对上旭日哈,但折辱他们这些低级将领却是毫不客气的。
君闲见辽兵动作微滞,没有下令让冲锋的骑兵停止,反正这笔帐都是算在兰秀龙身上的,他不介意添一把火。
旭日哈也发现士气渐渐低落,疾声道:“你口上说一套,做的却是另一套,还想我相信你?”
君闲毫不迟疑地答道:“我自然是敬重旭日将军,但作为临朝人我首先是临朝的守军,然后才是自己,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害我手下的人陷入险境。”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跟你这狡猾的南蛮子结盟?”
君闲哈哈一笑:“我又没有说要与旭日将军结盟!”
旭日哈大惊:“你什么意思?”
此时城门大开,利州守军涌出,过了护城河便收起吊桥,背城与丰州军成掎角之势夹击辽兵,城墙上微胖的利州州令眼含热泪,高声喊道:“降者不杀!”
带着哽咽的颤音荡开在利州上空,一时应者如云,呼声震天,仿佛吹散了积郁已久的沉云。
天色大亮,阴云却开始爬上辽兵心头。
旭日哈虽然被君闲的话触动,但他祖上的旭日大将是死在临朝手里,他沿袭的爵位是他们旭日家仅存的荣耀,即使在辽国内被轻视、排挤,他骨子里还是辽国勇猛好战的将军。
然而随着旭日哈成功突围的只有八百人,他回身时见到那些辽国的勇士们在他离开后纷纷扔下武器,试图追随他的人则被就地格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