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说着停了下来,也许是觉得自己的小儿子还没有到可以交心的程度。
跟着也是临帝在说,景桓乖巧地听着,直到临帝有些乏了,才起身告退。
他年方十岁,已经记得许多,这回说是从武侯幼子那听来的事,其实不过是他自己要跟着去的。
但是在父王眼中,他不过是那个好玩又贪新鲜的三皇子,自然不会深究。
这武侯世子,确实有些古怪啊……
景桓再次步入那让他沦为笑话的庭院,分明是简简单单的院落,当时怎么就走不出呢?
凝神停步,却见树下的椅上坐了个人,这卧椅做得出奇,似乎是由柳条编成的,望上去像秋千那样晃荡,光是看着就觉得份外舒服。
他慢慢走近,那人犹自安睡,口里却呢喃问道:“唐清吗?”
景桓不满,走到他跟前挡住微风。阴影笼住那闭目小寐的家伙,只见他远不像帝京里那些粉雕玉琢的公子哥儿,面容平凡,眉目安然,虽不惊艳,却格外顺眼。正看得出神,那人缓缓睁眼,眼底有些迷茫,似乎还未梦醒。
景桓心里觉得这样子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看到那双沉寂的眼后却不再胡思乱想,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人……其实在花下偷睡,也是很常见的吧?
武侯世子心中的诧异也不下于他,想不到三皇子的足音,竟与唐清相似。唐清少年老成,难道这尊贵无双的三皇子也是如此?
他虽疑惑,却没有迟疑,起身道:“见过三殿下。”
景桓见他眉目皆低,看不出神情,顿觉无趣,挥挥手道:“免礼了,倒是这椅子很有趣,你从哪里得来的?”
武侯世子笑笑说,“是唐清从外面弄来的,他有个亲戚做木工,这是那木工顺手编成的小玩意,唐清见我总在外边睡着,便要来给了我。”
见景桓凝目沉吟,他连忙又说,“三殿下若喜欢,我再叫唐清去要一张好了。”
景桓哈哈大笑,拍拍他的头,“这么焦急,还怕我抢你的不成!”
武侯世子的脸色有些古怪,景桓却没有注意到,漫自说道:“我只是想起,以前有个人也喜欢在外边偷睡,总叫皇兄找得辛苦,我每次都能找到,偏就是不告诉皇兄,那时候可真高兴。”
武侯世子‘哦’地应了一声,没有多问。
景桓的神色却还是一黯,谈兴全无,手还停在他的发上,揉了两下,叹道:“你很有趣,下回我再来找你玩,等我搬了府邸,你记得送椅子给我。”
“嗯。”
为什么,还有人记得……
待景桓远去,小小的武侯世子立在花前,无意识地捻动袖角,唐越见到,怪叫起来:“世子,这样不好,要是捻坏了衣服怎么办?”
唐清瞪了他一眼,怒斥:“堂堂武侯府还差一件两件袍子吗?”
唐越委屈地扁嘴:“我只是、只是……”以前苦怕了而已。
武侯世子微笑着说,“是我不对,这就改。”
即使变了容貌,变了身份,还是有人会认出来。他看着花影斑驳,含笑远望,抹杀一切存在过的痕迹,那就变得更彻底好了。
那个曾经争强好胜,无比风光的少年施霄芳……
早已经死了。
卷二 新生
第11章 新生(上)
将近年末,晚天欲雪。
太子朱景瑞沉默地坐在案前,前方摆的是太常许昌送来的幼军职位空缺名单。他想要提拔的人不是没有,但是偏偏无从下手。
幼军从属于太子,新朝开元将接任禁军,因此禁军统领必定是太子亲信。然而当朝太子朱景瑞提起幼军时,心里却有说不出的苦楚。
临帝尚安在,他们也共主天下十多年了,若他真的大肆培养幼军,岂不是告诉旁人,他盼着临帝晏驾归西?也因此,他唯一可以正当培植自己势力的渠道变得更艰难,身后一帮虎视眈眈的言官在看着呢。
眼下景王遇刺的事已经过去大半年,武侯世子因爱生恨,谋害景王心上人的流言也渐渐淡去。临帝身边养着不少的密探,未尝不知他暗中做的事。只不过临帝素来偏袒景桓,自然不会责难他没将事情公开()。细细回想,临帝言语间对下手狠绝的前武侯世子反倒有些赞许,当初的事明面上毕竟只涉及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景桓经此一事,为人也成熟了许多,不再整日胡闹,可谓因祸得福。
武侯世子那手做得漂亮,人人只言他是世间情痴,根本无从深究,毕竟武侯府也曾兴盛一时,找出几个死士并不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