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被磨破,下马上马都成为酷刑。前一日换了身下这匹马,宋微就决定宁可慢点,再也不换了。他有强烈的预感,再来一回,只要下了马,绝对绝对爬不上去了。
半个时辰后,一队熟悉的人马出现在视野中。宋微精神一振,长吸一口气,催动马匹,向前冲刺,以最快的速度超过去,然后奋力勒住缰绳,一百八十度急速掉头,一人一马挡在巡方使队伍前。
早在后方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时,独孤铣就有所警惕。回头看看,发现不过单人独骑,想是赶路的行客,便没放在心上。直到对方超过队伍,猛然掉头,他还以为是马匹受惊,怕出事故,纵身跃到最前方。抬头认出马上之人,顿时惊呆,因为一瞬间涌上来的感觉太复杂太意外,结果脑中一片空白,忘了如何反应。
宋微想说话,一口气没喘上来,变成剧烈的咳嗽。然后整个人就从马上倒栽葱般掉了下来。
独孤铣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脑袋落地前把人接住了。神智也紧跟着恢复,沉声道:“宋微,出了什么事?”
宋微咳得嗓子发腥,还是说不出话。心底哀嚎:出师未捷身先死什么的,太悲催了啊……自己也知道越着急越糟糕,强忍着说话的欲望,准备把怀里藏着的信物先掏出来。反正只要认出东西,很多话都可以少说。他想抬起胳膊,才发现抖得厉害,根本控制不了。心里直觉不妙,无论如何也得先把事情交代清楚才行。强弩之末、功亏一篑这种结果,事后吐血三升都不足以抒发郁闷。顿时发了狠,借着咳嗽的力道,猛地扯开衣襟,死死抓住贴身里衣的内兜,示意独孤铣自己拿。
“你有东西要给我?”
宋微一边咳嗽,一边连连点头。
“先不着急。”独孤铣说着,抱着他往欧阳敏忠的马车走。
宋微恨不得踹他一脚:去你娘的不着急!
“你这样子,急也没用。”独孤铣把他抱上马车。欧阳大人无比震惊,问:“宋公子?这是怎么了?”一面赶紧让出地方来。
独孤铣摁着宋微胸前穴位揉了一阵,等他不咳嗽了,拿起水囊喂几口水,然后才去掏里衣的内兜:“先不要说话。这时候急着开口容易伤到嗓子。”
东西都掏出来,一眼看见那只鎏金青铜凤符,独孤铣有些不敢置信:“这是玄青上人的明华公主印,怎么会在你这里?”旋即反应过来,“你又见到她了?她出了什么事?”
宋微点点头,十分欣慰,跟有悟性的人打交道就是省事。
“她现在在哪里?顺城?”
宋微摇头。
欧阳敏忠同样认得公主凤符,听独孤铣这么问,赶忙从箧匣中抽出个卷轴打开,竟是一幅交州地图,重要地标都在上面。
宋微仔细看看,找到南顺镇,却没有灵湫。独孤铣抓起他的手,点到顺城。宋微把手指往下稍微移动,终于发出沙哑的声音:“这里,南顺镇以北,大概一百里,灵湫。十三那天,我们在这里,捡到了交趾国逃过来的王子,随即被追杀他的人围攻。对方伪装成强盗,同意我们出钱赎人。我在南顺镇找到穆家商队的穆七爷,他允诺带钱去灵湫赎回玄青上人,我悄悄来找你们搬救兵。如果,”喘口气,“如果七爷行事顺利,也许人都救出来了,躲在南顺镇郭家老号。万一不顺利,我不知道会怎么样……”
目光落在赤露鱼鳔上:“那小皮袋子里边装的,是咱们皇上给交趾国王的册封诏书。还有,南顺关的胡什么将军,被交趾国篡位的王叔收买了。”
闭上眼睛:“我好困,你看着办吧……”
独孤铣只觉怀里一沉,人已经昏睡过去。让宋微平躺在车中,看他只是累昏了,顾不上细察,把鱼鳔递给欧阳敏忠:“请大人瞧瞧,如何打开。不管怎样,先确认这册封诏书是真是伪。”
欧阳敏忠接过去仔细端详一番,叫常兴取出蜡烛剪子。在火焰的灼烤下,鱼鳔末端熔掉了一层蜡,露出鳔胶粘合的封口。用剪刀轻轻剪开,里面是揉成一小团的明黄绫锦,展开约二尺长,最后盖着红彤彤的皇帝玺印。两位观众皆来自朝廷最高层,圣旨真假,一望便知。明白这是为了方便携带,两端的玉轴、四围的裱褙都拆掉了,单揭下黄绫裱心藏在鱼鳔里。
独孤铣道:“这份东西,恐怕得请大人带回去,上呈御览。后边的行程,恕我无法陪同了。”
欧阳敏忠点头:“小侯爷放心,望小侯爷珍重。”说罢,将那册封诏书原样捏成小团,还塞回鱼鳔中,贴身收好,又转身从箧中取出笔墨绫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