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令众人惊叹的,是两架筒车配合运用的效果。山坡顶上一处田地,距山下溪流足有二十丈。村民们于半腰掘出一个小陂塘,一架筒车将溪水引至陂塘,另一架筒车再把塘中之水引至坡顶。理论上,这样的接力运输,可以将水送至无限高处。
欧阳敏忠望着山坡半腰的小陂塘,问村长:“那边上开了泄水的沟渠没有?”
村长不理解:“大人,挖塘、挖塘特地为了蓄水……”
宋微一下就想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是,万一陂塘水满,岂不是往下倒灌么?”
村长忙摆手:“没、没那么多水……”
欧阳敏忠摇头道:“像这个季节,筒车基本停用。陂塘只蓄不出,不是这个道理。明日上去看看。”
宋微点头,好像嘱咐的是他似的。又建议说若是做几架微缩的高转筒车放在大人府中花园假山上,飞瀑流泉,俯仰可得,想来十分有意境。
欧阳敏忠做的工部侍郎,骨子里毕竟是个文人,一听便觉得这主意十分高妙,当时就有几分心痒手痒。
独孤铣背着手站在田埂上,离他们很近。因为路面泥泞不堪,踩在草根上又湿滑易倒,老的小的谁摔下去都麻烦。对于宋微突然跟欧阳敏忠缓和了关系,觉得相当喜闻乐见。至于这小子有多聪明伶俐,那是早就见识过了的,一点也不吃惊。
晚上,贵客并没有住村长家,而是安置在村里最富裕的人家歇息。这家有个儿子在大城镇做活,每年挣不少现钱,新盖了几间瓦房,就在两架接力筒车附近。卧室全部让出来,男主人在堂屋打地铺,女主人带着孩子去别家借宿。
山村灯油金贵,洗漱收拾完就都睡了。宋微才躺下,又摸索着起来。
独孤铣拍他一下:“还折腾什么呢?”禄山之爪歪打正着,拍在屁股上。
宋微对他此类举动已经免疫,回了一句:“找水喝,晚饭吃太咸。”
独孤铣道:“谁叫你盯着那盘酱瓜丝吃个没完?人家看不过去,把剩下半坛子都送你了。”黑暗中看不见表情,语气却带着明显的笑意。
宋微摸到盛水的陶罐,咕咚咕咚狂饮一通,爬回去睡觉。结果躺了没多久,又爬起来。独孤铣一贯喜欢把他圈在里边睡,宋微要起床,非得从他身上爬过去不可。
“啪!”顺手给了屁股一巴掌,“又怎么了?”
“撒尿!”
“叫你别灌那么多水。”听见他趿拉着鞋子去拔门闩,独孤铣道:“屋里不是有夜壶?”
宋微头也不回:“你在这待着,我尿不出来。”说着就拉开门走出去。
另一头正房住了欧阳敏忠和他的长随,偏房住了牟平秦显。独孤铣与他住在这一头的偏房,独立进出,左拐是堂屋,右拐是厨房,从厨房有门通往后院茅厕。
宋微轻手轻脚拉开厨房后门,才发现下起了雨,不大,然而密密蒙蒙,带来浓重的湿意。飞快地撒了泡尿,摸到院中解下嗯昂的缰绳。几匹马轻微骚动,被他拍拍摸摸安抚一番,静下去了。宋微腋下夹了一大把草料,将毛驴牵到院墙外,拴在树下。想了想,怕半夜打雷,又改了主意,将它稍微牵远些,缰绳绕在菜地篱笆上,草料放在它低头就能够着的位置。
然后凑到耳朵边,悄声道:“乖乖在这儿等着,啊。咱们半夜出发。下雨好,下雨了,那几头比你高的家伙也不一定跑得比你快。”
摸回屋里,厨房后门就那么敞着。山村安宁,原本就没有锁,不过是从门内撑一截树干。回到房间,假装插门闩,实际只虚掩上。
独孤铣问:“怎么去那么久?”语声中已经有了睡意。
“下雨了,地上滑,差点摔一跤。脚上踩了泥,在厨房水缸舀水洗脚来着。”
独孤铣调侃他成了本能反应,顺口就道:“不会是摔粪坑里去了吧?”
“是不是,你嗅嗅不就知道了?”宋微说着,不再往里爬,猛地掀开薄被,整个跌趴在他身上。
一股带着植物清香的湿润水气扑鼻而来,紧接着触摸到细腻而微凉的肉体。衤果露在外的那部分皮肤,已然在被子里睡得滚热,被贴得一个激灵,像是陡然喝下去一杯兑了冰的美酒,叫人又清醒又糊涂。
独孤铣顿时睡意全无,察觉身上捣乱的小坏蛋要往里逃,双臂扣紧,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下面。
欲望毫无征兆地剧烈燃烧,两个人都莫名其妙地激动,身体就像纠缠的藤树般拧在一起。
独孤铣要往入口冲刺的时候,宋微急促而低哑地唤道:“别、别进去,没法洗……”感觉对方果然强行半途停止,放下心来,喘了两口气,声音更加低软,“这是别人家里,不好。而且今天骑了一天马,又酸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