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微放低音量,凑到独孤铣面前,贴得不能再近,声音暧昧至极:“看你难受,我就痛快。你觉得……我爹是宁可你难受,还是宁愿我不痛快?嗯?宪侯大人……”
独孤铣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霍然转身,拔腿就走。路过立在地下的青铜灯柱时,冷不丁抬手,一剑劈过去。“当!”火花四射,响声震耳欲聋,那青铜灯柱被硬生生削断半边,如垂死的罪人般耷拉下脑袋。
这一下动静实在太大,不光李易,几个近侍全都惊慌失措跑了进来。看清室内情景,顿时吓得手足僵硬,鸦雀无声。
独孤铣脚步在门边停了停,随即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宋微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心脏怦怦乱跳。他被吓得狠了,手放在腿上,揪着裤子直抖,半天也没缓过来。
李易让其他人都退下,自己战战兢兢端杯茶过来:“殿、殿下,且压压惊。”
宋微没有动。许久,忽道:“李易,你给我记着。今日宪侯于皇帝寝宫内妄动刀剑,属大不敬。眼下多事之秋,用人之际,本王不跟他计较。先记一笔,回头再算。”
李易低头应了。心说乖乖,六殿下翻脸不认人的本事,好生厉害。
只听六皇子压低声音,继续吩咐道:“你替我跑一趟宪侯府,悄悄捎几句话给独孤萦。”
李管家吃惊,抬起头,低声道:“殿下,宪侯就在此地,要瞒过他,恐怕不可能……”
宋微笑笑。李易觉得六皇子这个笑容实在难看得很,心里也跟着堵住了一般。
“宪侯职责在身,就算他急得要命,也不可能因私废公。选妃这事没完,我爹才不会放他走。但是你可以出宫。反正他本来也提过,要你抽空去给独孤萦诊病。听着,务必赶在他回府之前,把话传到。就算被他事后知道你去过,你只需咬定是问诊就行了。”
观宪侯这几日表现,李管家早猜出大小姐至今没跟她爹招供。适才六皇子与宪侯争吵,他守在门口,不让别人靠近,三句里至少有两句入了耳。听宋微说要捎话给独孤萦,立时心跳如擂鼓,打着颤道:“殿下,事关重大,还请三思、三思啊!”
宋微冷冷道:“我脑子好,用不着三思,思一回足够。”说着,手指蘸了茶水,便在桌上写起字来。
他这厢写,李易在心中默读,才读了两句,就差点惊出心梗。宋微写得很慢,不时停下来思索,待全部写完,李管家已是满头大汗,几乎站都站不稳了。
“殿下,这、这……”
“怎么?这行不通?”
“那倒未必,未必……行不通。只是,我、微臣……”
“莫非你不愿意?”
“微臣不敢、不敢……”
李易惊得心里发毛,胡乱回复,也不知是不敢答应,还是不敢不愿意。
宋微合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仿佛疲惫灰心到极点:“李大人,当年你帮了我母亲,救了我。今日满朝上下,在这件事上,能帮我的,也只有你了。有些事,便是我爹、独孤铣,我都未必能相信。但是……我想我能相信你。你若不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罢。独孤萦聪明得很,她爹只要一开口,她多半就能猜到我的意思。我只是担心,万一……事情已经到这份上,总不能真叫我爹死不瞑目。那些细枝末节,又算什么呢?”
李易还在抖腿,听六皇子又道:“休王府外管家之职,实在委屈你了。我知道你想回御医署,等事情都了结了,御医署便交给你,收一大堆医僮弟子,慢慢教。”
李易苦笑:“医僮弟子在其次,殿下来日位居大宝,别忘了赐微臣一块免死金牌就行。”
宋微闭着眼点头:“嗯,成交。”
李御医出宫暗传情报,留下六皇子独自坐在暖阁里。
宋微只觉得浑身所有的力气好像都耗尽了,一动也不想动。不光身体疲乏,神经也彻底透支,不愿再做任何思考。
不知坐了多久,蓝靛进来,轻手轻脚靠近,试探着道:“殿下?殿下?”
宋微抬头:“我爹叫你来的?”
“是。宪侯在陛下那里跪着,不肯起身。陛下命我来请殿下。”
宋微一听这话,甩袖子站起身:“等着,我这就去把他轰走,省得给我爹添堵。”
他蹬蹬蹬快步走到皇帝那里,果然,独孤铣跟一尊石像似的,正硬梆梆在龙床前跪着。
皇帝无奈得很,见儿子来了,道:“宪侯不愿女儿嫁入皇家。小隐,你还是……换一个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