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枉我以为可以选不同答案,谁知道这一回,压根不是选择题,是他娘的必做论述题……倒霉催的,真荒唐呐……
独孤铣被他看得心魂俱碎,翻身把人抱在怀里。似乎低声劝诱,又似喃喃自语:“小隐,你为陛下如此伤心,却为何不肯令他稍感安心?你有这样的坚定用以逃避,为什么不能用它去勇敢承担?”
宋微冷冷地想:你知道什么?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你他娘的……就是个渣。
宋微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只知道自己做了很多梦。梦里似乎回到凶肆街做挽郎时候,一家接一家地唱着挽歌。唱到后来,又变成自己披麻戴孝,走在长长的送葬队伍前列。凄厉而尖锐的声音在身后高喊:“皇帝龙驭宾天——”
他登时惊醒,猛地直起上半身。
独孤铣被他带动,跟着醒来。睁眼就看见满面泪痕。正要抬手去擦,却被宋微自己抢了先,眼泪鼻涕直接糊在被头上。
改为拍他后背,安抚道:“陛下无妨,只是还没醒。再睡会儿罢。”
昨夜宋微睡着后,独孤铣就叫了李易与蓝靛轮班看守,自己替魏观负责皇帝人身安全工作,天亮才过来躺下。至于奕侯本人干什么去了,皇帝早有吩咐,一旦宗正寺卿宣布太子罪状,则第一时间封锁太子府,全力搜捕太子门客。
原本按皇帝计划,今日早朝,就要公开此事。独孤铣昨夜被奕侯找去交接,才知道还有这些后续安排,不禁为皇帝行事之周密老辣暗自惊心。只是皇帝自己大概也没想到,六皇子不愿意接太子之位倒也罢了,竟然能再次气得亲爹吐血昏迷。此等杀伤力,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因为皇帝还昏迷着,早朝便只能暂停一天。
独孤铣估了下形势,觉得如此也好。搜捕太子门客的行动,能更加从容一些。而小隐这里,明显需要更多一点时间缓冲。
宋微伤病本来就没恢复,又一夜不曾睡安稳,被他拍拍摸摸,很快忍不住又睡着了。独孤铣起身,拿着奕侯的令牌,巡查一番皇宫安全。又接了几份宿卫军、府卫军副手送来的情报,看罢再将命令传回去。
太子门客中不乏能人高手,虽则皇帝谋划周详,力求攻其不备,一击即中,也难免不出现漏网之鱼。宿卫军和府卫军须得提高警惕,加强戒备,配合奕侯,专在外围拦截逃亡者。
这一夜奕侯率廷卫军精锐封锁太子府,搜捕太子门客,如雷霆闪电,迅猛却短暂。等到太阳出来,文武百官聚集宫门前,得知皇帝龙体欠安,早朝暂歇一日,其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觉察到,咸锡皇朝未来的天空,已经注定要改变颜色。
宋微醒来,床前只有一个李易。李管家要叫人进来服侍六皇子,他摇头拒绝,慢腾腾爬起来穿衣服。见李易一脸紧张盯住自己,道:“你不必这样。我爹都要死了,我还折腾个什么劲?我又不是老大,巴不得他早点死。”
这种话题李管家压根没法接茬,毕恭毕敬将靴子在床前摆好,没话找话:“蓝靛挂念陛下,上那边伺候去了。”
蓝靛原本就是皇帝身边人,知道皇帝时日不多,忍不住跑到御前去守着。
宋微穿好衣服,在屋子当中呆站一阵,冲李易道:“走吧,去我爹那里。”说罢,自己先迈开步走了出去。
暖阁与皇帝寝室不过隔了个中厅。但每一重都是里外套间,又有一门二门,加起来层层叠叠,颇具曲折缦回之感。李易把他送到最后一道门,驻足留步。宋微走进去,皇帝居然起来了,正半躺着和宝应真人说话。
联系宝应真人头天言辞,宋微推测,皇帝服用的药物,大概含有振奋神经的成分,类似引鸩止渴。
见六皇子进来,宫人们纷纷行礼,又纷纷退下,最后只剩了青云和蓝靛。宝应真人也跟着行礼告退,只是告退的话说完,却看着六皇子半天没有动。
宋微道:“真人放心,我不会再气我爹了。”
宝应真人弯弯腰:“殿下有此孝心,可见陛下洪福。”这才当真退出去。
宋微坐到龙床前,好一会儿没说话。皇帝也不说话,跟儿子大眼瞪小眼。见儿子半天没表示,索性闭上眼睛,一副假寐养神模样。
宋微低头,瞅着老爹搭在床沿上的手,忽道:“不就是做太子,当皇帝么?成,我答应你。”
心想:有什么了不起,小爷我轻车熟路,重操旧业。至不济,无非从头再来一遍。
皇帝立马睁开眼睛,脸上是一目了然的惊喜与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