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把他引到暖阁门口,道:“陛下正与奕侯及宗正寺卿两位大人说话,侯爷不妨先瞧瞧六殿下。”
独孤铣点头,青云转身离去。李易和蓝靛都在里边,见他进来,说罢六皇子伤情病况,一前一后,上外头歇着。
独孤铣在床边坐下,给宋微掖了掖被子。因为只能保持俯趴的姿势,宋微其实睡得很不舒服。过一会儿,就压得手脚发麻,不由自主挣扎乱动。大概潜意识里知道不能翻身,整个人如同螃蟹般在床上横来横去。
独孤铣不觉失笑。心头却涌起无从描述的怜惜疼爱,满满地似乎流溢得无处不在。脱了外衣和鞋子,坐到床头,让他趴在身上,枕着自己的腿。握住他胳膊,一点点轻轻揉搓,缓解由于睡姿不当引起的酸麻。便是这样,宋微也彻头彻尾没醒过。
独孤铣心想:怎么就困成这样……这副样子,只怕睡不醒,得等他饿醒。以蓝管家之精细,饮食必然早有准备,无需操心。
靠在床头,阖上眼睛,就这么陪着他。恍惚间想到,彼此这般温馨宁谧的相处,似乎很久、很久不曾有过了。
皇帝正与奕侯及宗正寺卿谈话。谈的是什么,不问可知。休王遇刺之事,恐怕该有个结果了。具体进展如何,独孤铣没法过问。他比较清楚的是,当夜走脱的那名刺客,皇帝明确怀疑是五皇子安王,至今尚未逮捕归案。不过,据冬桑传回来的消息,似乎发现了某些踪迹。
一场朝贡将六皇子推向前台。毫无疑问,回纥必然从此亲近休王;而突厥人最怕的,则是他宪侯独孤铣。无形之中,西北藩属中的两大力量都有了倾向性。
独孤铣明白,以太子之窄量,皇帝必不敢放心。追查遇刺案也好,换人主持朝贡也好,都是为了叫休王有制衡之力,令太子将来投鼠忌器。
手指穿过他披散肩背的长发,在心底发问:小隐,你为什么要回来?
有人按摩伺候,宋微越睡越舒坦,右胳膊圈住独孤铣的腿,宛如抓住一只长型抱枕,咂嘴打呼,贴贴蹭蹭。独孤铣被他的呼吸吹得发痒,一股战栗自腿上扩散,从皮肉到筋骨,都忍不住跳了跳。
心想:他不回来,还能去哪里?
不见青云过来通报,猜测皇帝那边只怕还要说一阵,索性躺下去,咬着宋微红润的嘴唇横冲直撞地亲。亲到气息不稳,才硬生生按捺停住,抱着人一块儿睡。
独孤铣没有白日入眠的习惯,稍稍补了昨夜缺的觉,便神清气爽起身,取过龙案上给六皇子写作业备下的御用文房四宝,开始起草奏折。他需要从自己的角度,将此次接待朝贡使团任务做个全面总结,上呈皇帝。在与蕃使打交道过程中得到的新信息,分析出的新形势新动向,朝廷与军方如何调整策略,方可防患于未然……如此种种,皆是宪侯职责所在,且无法三言两语解释清楚。
边思索边下笔,写个三五行,回头瞅一眼,顺手给宋微挪挪胳膊腿,调整一下姿势。不知不觉,奏折写到末尾落款,抖开瞧瞧,不下千言。他知道自己笔墨速度,这么些内容写下来,至少半天过去了。果然这一回神,立刻感到饥肠辘辘。扭头去看床上的人,那表情,那造型,整个一只趴窝的猪崽。
算起来,宋微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高烧早上就退了,竟然还不醒。独孤铣左右扒拉一番,认为他确实是睡着,而不是昏迷。但并不十分放心,出来找李御医复诊。得到肯定答复,便管蓝靛要吃的。先自己吃饱,然后强行将宋微弄醒,要喂他吃饭。见他昏昏沉沉实在没有胃口的样子,问过御医,干脆抱着人去泡澡。
【和谐】
两人重新回到水中,宋微软塌塌趴在独孤铣身上,懒散又惬意。
半晌,听见他在耳边问:“小隐,消气了么?”
宋微没反应过来:“嗯?……”
想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为先前把自己关起来的事道歉。顺便想起来,上回吵完架还没和好呢。况且当时已经决定了不再爱他,权当回归火包友关系,也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迎着对方温柔却隐忍的目光,宋微陡然愣住。那目光深处,是毋庸置疑的爱欲和情意,沉甸甸如有实质。他霎时觉得自己置身于某个深广而充实的梦境中,迷失了方向。张张嘴,竟忘了要说什么。就在这怔愣之间,听见独孤铣道:“我叫李易封穴截脉,为的是替你圆场,不是叫你妄自逞强。”
咦?老子还没找他麻烦,他居然算起后账来了。
独孤铣仍在喋喋不休,宋微脑袋一撇,冷哼道:“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