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科一事正月宣布,三月开考,主要针对上年落榜的士子和地方官举荐的人才。那些头年不得中然而名次靠前的,推荐人地位够高或者自己名气够大的,直接到京城来参加会试即可。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也足够各地考生从外地赶过来。
如此一来,忙的就不仅仅是文官了。身负宫廷守卫重责的奕侯,与负责城内及京畿防卫的宪侯,均打起十二分精神,投入到工作当中。独孤铣身兼宿卫军、府卫军两方统帅,本就是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还要兼顾筹备六皇子王府的安全保卫事宜,白天晚上连轴转。虽说是宋微赌气叫他不要进宫,可也当真没工夫进宫腻歪了。
皇帝找回流落民间的六皇子,到这会儿,基本成为朝廷高层公开的秘密。
三月十九朝会,皇帝亲自宣布此事,命宗正寺、太常寺、太医署并浑天监着手复核身份,撰写谱牒,推算吉日,预备典礼。
三天后,相关部门官员紧赶慢赶,撰述了六皇子流落民间以及寻访回归始末。在证明身份的金册最后,除去皇帝本人亲笔落款及玺印,还有宗正寺卿、延熹郡王宋寮,玄青上人、明华公主宋雯,宪侯独孤铣,内侍大总管青云,太医李易等重要证人签字矜印。浑天监上奏三月二十九上上大吉,太常寺则紧锣密鼓预备祭祀封爵各项典礼。
这一天凑巧是恩科放榜次日,所有新科进士均获得格外恩荣,可列席参加六皇子封爵仪式。
皇帝以父子离散多年,渴望团聚以全骨肉之情为由,提出让六皇子在宫中住到典礼当日。本不是伤筋动骨的大事,再说皇帝这把年纪,自纥奚昭仪之后,多年未曾充纳后宫,并没有年轻貌美的妃子在身边。非要留儿子一起住,尽管于礼不合,旁人也说不出什么闲话。是以几个言官象征性地叨咕几句,放弃反对。
离正式典礼还有三天,皇帝朝会后御笔亲题了恩科前十名的榜单,听礼部尚书汇报完次日殿试安排,早早回到寝宫,与小儿子共进午餐。
饭毕,青云在皇帝示意下,捧着个精美的锦缎匣子呈给宋微。
宋微猜到是何物件,接过来打开一看,果然,标志皇子身份的玉牒就在里边躺着。纯净无瑕的极品玉片镶嵌在盘龙金托当中,雍容典丽,贵不可言。
皇帝道:“宗正寺呈了这个来,先瞧瞧样子,典礼上再给你拿着。等搬进王府,就叫李易收好。你那个马虎糊涂性子,别给我弄丢了。”
李易被皇帝封了个文职虚衔,只等六皇子开府,就过去做总管。
宋微低头应了,手臂一下子沉重无比,差点捧不住小小锦盒。
“金镶玉”,乃是这个时代最华美最尊贵的象征。一张小小谱牒,顿时将“六皇子”名号实质化具体化,如同一座山一般,沉甸甸压了过来。
唉。宋微在心里叹气。兜兜转转,怎么还是走了老路。今昔对比,似乎有许多变化,又似乎没什么不同。过去在记忆里日渐模糊,而未来却又在摇摆中愈发盲目。他一时觉得往事历历,不过是命运重启了新一轮恶性循环。一时又觉得今生种种,处处皆有突破,可谓别开生面。
如此纠结着翻开玉牒,看清刻写内容,立刻明白皇帝为什么说,要自己先看看样子。只见上头赫然刻着:“六皇子微,景平廿一年三月廿九,御赐更名为霈,封休王。”
皇帝给自己改名字,提前通气来了。
“我问过乌曼,隐微二字,是你母亲生前给你取的。如今你认祖归宗,自当按谱记名。”皇帝看着儿子,很有几分小心翼翼,“只把大名改了,其余皆不变。爹爹依旧叫你小隐。”
这意思就是小名和字都不改了。宋微想起囧囧有神的“妙之”,很有一股冲动请求皇帝改掉。然而与独孤铣的关系彼一时此一时,当真改了只怕后患无穷。遂点点头:“既然是祖宗规定,那就改罢。”
瞅瞅自个儿新名字,笔画真复杂。发挥有边念边精神,道:“宋霈——是沛吧?还成,不难听。”
皇帝笑了:“是霈。你们兄弟这一辈取名从‘雨’,意在润物无声,泽被天下。”说到这,觉得小儿子连个“霈”字都念得这般勉强,恐怕更念不全几个兄弟的名字,于是解说道:“你大哥名雩,意为祭乐祈雨;二哥名霂,意为微雨初降;三哥名霖,意为久雨不止;你大概知道,他已经不在了。”提到老三,皇帝有片刻动容,随即恢复如常。
“你四哥名霏,意为雨水盛大;五哥名雱,意为雨水极盛。至于你的名字,意思是大雨骤然而至,充沛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