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从来都是重地。太宗迁都,公侯贵族们随之举家东迁,重要东西当然跟着搬去了新居。独孤氏自曾祖一代跟随高祖起兵,以显赫军功受封开国宪侯,位列五侯之首,世袭罔替。早年高祖恩赐封赏之物,许多都留在老宅保存。机密要件是没有,但珍稀贵重物品还真不少。何况独孤铣这趟回来,本就受父亲嘱咐,取几件旧物。因为是公干顺路,便没有提前打招呼,才会歪打正着,捉奸在床。
书房内部陈设独孤铣并不陌生。往年每逢冬春之际,总要随父亲回来一趟,住上几天。这两年父亲身体差了,经不得奔波之苦,才不得已停止。而祖父尚在世时,长居旧宅养老,幼年的独孤铣也曾在这里陪伴过一段时间。
一眼扫去,大面上并不显,仔细看便能瞧出,少了几样小巧摆件。多少值些钱,不算什么。独孤铣绕到书架后边,在墙上摸索一阵,轻轻使力,打开一个暗格,将嵌在其中的小抽匣取出来查看。别的东西都没动,唯独少了一串水晶珠,两块光髓玉。都是从前异域进献给高祖的贡品,高祖又转手赐给了宪侯,算得整个老宅最值钱的宝物了。
独孤铣冷笑一声。外敌好御,家贼难防。崔贞跟了父亲十年,就是这样回报独孤家的恩情。瞥见匣中一个陈旧的檀木盒子,心中忽生不妙之感。伸手一掂,果然分量轻得不对。打开一看,本该收在里边的金印玉册,已然不翼而飞。
这套金印玉册,乃是昔年开国封侯之时,高祖赐给独孤氏的信物。其时刚刚结束战乱,朝廷一穷二白,拿不出多少钱搞封赏。因此金虽是纯金,玉也是好玉,规格却颇为袖珍,印章册子加起来,不过半片巴掌大。后来每一任皇帝,都会赐给承袭爵位的宪侯一套金印玉册,自然越来越高端气派。这最初的信物,不过是个荣誉象征,收在老宅旧书房中,时间一长,也就没人提起。若非现任宪侯,独孤铣的父亲独孤琛病中寂寞,动不动回忆祖上光辉岁月,加上这一代的承袭大典预备启动,硬要儿子回老宅拿些东西去炫耀长脸,即使失窃也不知何时才会发现。
这套东西独孤铣小时候拿着玩过。金印上头刻了四个字:“惟圣时宪”,乃高祖亲笔。
他这才真正恼怒起来。万一崔贞那贪财无知的贱女人,一出手就把金印熔了,把玉册切了,独孤家的脸,往后要往哪儿搁?
一声令下,阖府奴仆,从管家到看门人,全部跪到院子里。就在廊下摆张圈椅,挨个审问。
还不等用刑,全都招了。小夫人如何穷奢极侈,不守妇道,一个个添油加醋,把崔贞这两年的逍遥放荡生活描绘得活灵活现,最近半年怎样勾搭上那宋家货郎,更是栩栩如生。独孤铣听了半天,没听出半点有用的,一巴掌拍碎栏杆,眼神冷冷扫过:“你们,谁是崔贞同伙,自己招出来。从属之罪,只要将功补过,可以既往不咎。若是抓不到崔贞,全部杖责五十,发卖奴市!”
碧钗战战兢兢开口:“小侯爷,小夫人的同伙,依奴婢之见,定是那宋家货郎。他昨日不曾卖货,是骑了马来的,就拴在后花园,出入最方便不过……”
独孤府养马,用以代步拉车,品种一般,长年圈养,乖巧老实。宋微从李旷处租的马,挑的都是西域良种,野性犹存。往马厩里一牵,就搞得鸡飞狗跳。干脆叫人送点草料,拴在后花园。
有马,跑起来当然快。独孤铣眯了眯眼睛,叫两个侍卫搜查一番,果然不见宋微踪影,马匹也消失了。他实在不认为经过昨夜,宋微还能骑着马跑掉。然而事实胜于雄辩,跑了就是跑了。潜意识里,他一直没把宋微当作崔贞的同伙,这时不得不面对现实,重新考量。一个放火偷窃,一个接应逃跑,当真奸夫婬妇,配合默契。
众奴仆被碧钗提醒,想起了宋微这个现成的替罪羊,不管是与不是,先异口同声栽到他头上再说。反正男女私情板上钉钉,怎么也不冤枉。
独孤铣挥手止住一堆聒噪,冷冷道:“火不是宋微放的,凭崔贞一个女人,烧不了那么快。”
这时管家大着胆子抬头:“禀小侯爷,还少了一个下人。”
“嗯?”
“适才忙于救火没注意,少了小夫人身边的长随焦达。”见独孤铣不答话,管家忙补充,“焦达是小夫人当年带进府来的。”
独孤铣沉吟片刻:“管家,报官,就说跑了一个侍妾,偷了府里财物。东西都是小书房的摆设,你看了就知道。”指指身边一个侍卫,“秦显跟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