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无欲(63)
按照婆娑人的习俗,载有两人尸体的花船被推到了左勒湖深处,时辰一到,便覆上厚厚的麦秆,再淋上山茶油并付之一炬。
漫天的火光激荡在左勒湖的上空,斯人已去,再多的恩怨,也将化为虚无。
离去的人是解脱了,活着得人才是受罪,也不知裴云醒来后又将如何面对这样的现实。
不过,姜月问没功夫伤春悲秋,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日中午,赢世安领着姜月,正欲辞行,却被麻衣大婶劝住了。
“你们帮了水生许多,老婆子也没什么可回报的,若不嫌弃,便多留上一晚,也好尝一尝这左勒湖的渔家菜。明日一早,我再让水生送你们去最近的牛家镇,你瞧着可行?”
于是,两人便恭敬不如从命地应下了。
晚膳时间,后院的茶花林架起了临时的木桌,大婶儿招呼众人落了座,然后从厨间的灶台上端出一盆又一盆的湖鲜。
秋蟹赛肥,鲈鱼味美,醉虾微醺,最是那一锅热气腾腾的麻辣杂鱼锅让人落胃。
吃着湖鲜,品着美酒,赏着左勒湖画儿一般的美景,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萦绕在姜月心头。
这突如而来的幸福感让她有些雀跃,让她一时忘却了尊卑,酒足饭饱后,她竟扯上了世安公子的衣袖,拖着他一同去湖边消食。
一前一后两道雅致的身影,散漫惬意地走在生意盎然的湖边栈道上。此刻虽已是深秋,左勒湖却仍无半点萧瑟之意,湖边处处仍旧是浓郁苍苍。
抬眸望去,月光下的左勒湖水系,零星满布的水塘围绕在左勒湖,似是天上银河倾泄而下,星星点点地泛着银色的光芒,而岸边袅袅的炊烟同湖面泱泱的薄雾交织在一起,一时间竟让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境,亦或是原本便是上界遗留在此的一方秘境。
如此盛景在前,姜月却不合时宜地低叹了一声。
赢世安忽然定下脚步,侧身问道:“因何叹息?”
姜月一笑,抿了抿嘴,从木栈上拾起一朵凋零的山茶花,惋惜地说道:“为裴云而叹。爱不得,退亦不得。”
顿了顿,又低叹一声,“最是痴男怨女惹人怜。”
“怎么?怕了?怕往后寻不了意中人?”
怕吗?她自然是不怕的。许是父母离异的原因,姜月对感情之事从不强求,来到这般男尊女卑的时代,更是不做他想,好好活着不好吗?为何要自寻烦恼当三妻四妾中的一个?
姜月呆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这个时候,公子忽地欺身上前,就在姜月晃过神来不知所措的档口,他缓缓地伸出一只手来,擦过姜月的面颊,飞速地从她头上的枝桠上扯下一朵淡粉色的茶花,簪在了姜月的耳后,并谆谆教诲道:“女儿家便该有女儿家的样子。往后,你也该多打扮打扮,别成日里这般素净,不然可真是要嫁不出去了。”说完,他昂首一笑,扬长而去。
只余秋风扫面讪笑不止的姜月,呆呆的立在原地,半晌后,才指向远处的背影,跺脚大叫道:“不嫁,就不嫁,就是要赖你一辈子!”
姜月回到院子之时,已是月上中天,推开院门,麻衣大婶便离了石凳,慢慢地向她走来。
“回了?”
姜月一笑,点了点头,搀上了眼神不太好的大婶,“你眼睛不好,当心一些。”
“明日一早你们便要出发,你跟我来,我给你们备了些东西。”大婶儿扶着姜月到了她的卧室。
这是一间极简的屋子,除了木墙中央挂着的一幅山间美人图以及一架雕花大床,再无其他点缀。
眸光扫过那画中萧瑟的背影,姜月莫名鼻子一酸,忍不住红了红眼眶。
“大婶儿,这画中人,是你吗?”
大婶一笑,摇了摇头,道:“是一个已去的故人。”
“大婶儿定是很怀念她吧,因此种了这满园的山茶花。”
往事不经意间被提起,大婶儿瞬间迷了眼,她抬眸望向姜月,望着望着,她突然眸光一亮,有些颤抖的握住了姜月的肩膀,慌乱地问道:“月娘,你告诉大婶儿,你可是从南越而来?”
“大婶儿,实不相瞒,半年前月娘差一点溺水而亡,是主人救回了我,不过自那以后,我便失忆了,我也不知我是哪里人。”
大婶儿摇了摇姜月的肩膀,颤声道:“那你告诉大婶儿,你那主人可是来自北魏?”
姜月楞了一瞬,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大婶腾地一下,放开了姜月,失力地软在床沿上,闪烁其辞道:“孽缘啊。”
半晌后,她将姜月拉在手中,柔声问道:“你主人待你可好?”
这一连串的异样惊得姜月手足无措,只讷讷道:“好,很好,没有他,我怕是死了好几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