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丝看了钟南一眼,当日遣他来进货时,曾说过要他有难为的地方找这位颜公子,想着总是一面之缘,这公子好说话的很。如今听对方的语气,显然钟南是从没抬出过自己的名头的。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正常,自己如今在这一行里立足未稳,哪有什么名声?而钟南做事不愿意依靠他人,照样完成的也很出色,这正是该褒奖的行为才是。因便微笑道:“是,南哥儿兄妹在我那里帮忙,素日抛头露面的活计我都交给他了,只是今日需要的这些东西不少,而且有一些名称也把不准,所以我倒是亲自过来看看的好。”
颜公子笑道:“这你可算是来着了,寒冬将至,这作物除了菊花之外,别的大多都是最后一批,恰恰也是最全的,前儿又进了一批苏木,走,我带阮姑娘去样品房看看,你需要什么尽管说就是。”
三人一路说笑着到了样品房,所谓的样品房,顾名思义,自然就是摆满了作物样品的房间,阮云丝从前要的,只是一些最寻常的染料,所以派钟南过来就足够了。如今因为要染藏青色布,所以她也有心再多挑战一下高难度的技术,染出一些素日里很少出现的颜色给众人看看,说不定销路也会更广一些。
因看到满屋不下两三百种的染料作物,她便对钟南道:“用心记着,若是都记住了,将来我就真正可以将进货这个渠道交给你了。”说完她也一排排认真看下去,发现这里的很多作物虽然和自己那个时代一样,但名称却是迥异,幸亏自己这一趟亲自前来,不然若说了那些记忆中的名称,钟南来了非抓瞎不可。
若论记忆力,钟南无疑是比阮云丝更好的。这里的二百多种作物虽然有一少半是全新名称,但一大半还是她记忆里的。加上她就是干这一行,对这些名称和作物格外敏感,因此看了两遍,也就把这些东西记全了。可钟南只是沉静的在屋子里溜了一圈,就说自己全都记住了,这不但让阮云丝十分惊讶,就连颜真都瞪大了眼睛,眼中充满怀疑之色。
钟南见那两人以及屋中其他几个正在看作物的人的惊讶模样,不由得腼腆一笑,呐呐道:“姐姐,这算什么?比背您给我讲的三字经可容易多了。我真记住了,不信您随便拿出两样来考我,答错了任你打罚。”
阮云丝也的确不信,可一连考了钟南几十样东西,对方都是眼也不眨的就答了出来,由不得她不信。这才知道自己真的遇上了一个过目不忘的变态,可之前教钟南读书的时候,没发现他有这项技能啊。
但阮云丝很快便明白过来,如今钟南也只算认识了一半的字,还没有他看书的机会,想来等把字都认全了,再看起论语大学中庸等的时候,他就真的能过目不忘了吧?
正想着,就听颜真也由衷叹服道:“我幼时读书,先生总说我们资质愚钝,说他曾有过两个学生,真正是过目不忘。那时我们哪里肯相信,想着先生不过是为了贬低我们罢了,如今才知道,原来世上竟真有这种人。可惜……可惜了……阮姑娘,钟哥儿如此资质,让他做这些活计太可惜,不如让他进私塾读书,说不定将来就能进士及第啊。”
阮云丝心想这颜真倒真是古道热肠,如果摊上那心胸狭窄的人,他这番话势必要得罪对方了。因正要说话,却听钟南正色道:“公子谬矣,进士及第哪里有那么容易?不见多少人到最后白发苍苍,却连个举人也不曾得中吗?我从前在大户人家帮工时,偶尔也曾听那些读书人在一起议论,这考功名可不是记性好,过目不忘一目十行就行的,必须要将那些书读透吃透,这样才能在考试时准确破题,下笔如有神,嗯,我这说的也不全面,反正……反正就是考功名很不容易。”
颜真不由得笑道:“真不识好人心,我这是努力帮你向阮姑娘争取福利呢,竟不领情。难道我不知那功名不好考?若是好考的话,我也不至于在这里帮家中做买卖了,去做举人老爷岂不更好?”
三人说笑间就已经出了样品屋,回到议事厅,阮云丝将自己要买的几十种作物写下名字和数量交给颜真,见他笑嘻嘻接过去,却在一瞬间眸子就瞪得如同金鱼一般,失声道:“姑娘……姑娘这是要做大买卖了?须知您这用料,几乎比得上一个中型染厂一次提的货了。”
阮云丝笑道:“我那就是个乡下院子,充其量是个小作坊罢了,哪里敢和什么中型染厂比?只不过我想着明年开春儿也要染出几批布来,只怕到时候这里的染料作物还没长成呢,所以多备一些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