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就听一个粗犷的声音在身后笑道：“江南的美景多了去，这么一个小村子一片桃花林算什么？贤伉俪若要找养老的地方，不如再往前走走，苏州杭州那边郊外，风景如画的地方多着哩，如今皇上圣明，开海后狠狠打击了海匪，那一带再不是从前的祸乱之地，都成了太平的鱼米之乡，在那里养老最好不过，只是你们还年轻，似乎不用这么早就想养老的事吧？”

回头一看，原来是船老大，段庭轩便笑道：“你这船家着实热心，我其实不过是和内子这么一说，如今倒让你说的心动了，若真有那样地方，何必非要等养老？现在就可以住的。”

那船老大笑道：“不错不错，住在那样地方，便如神仙中人。”说完高声唱道：“当时只记入山深，青溪几度到云林？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

这是王维的桃花源诗，段庭轩和苏暖暖相视一笑，没想到这船老大竟然也知道此诗，用山歌小调唱出来，倒也有几分婉转风情，就是对方嗓子太粗，听着倒有些不伦不类的。

几人正说着话，就见几个船上伙计来到船边，不顾河水寒冷，光着膀子便跳了下去，只把苏暖暖吓了一跳，段庭轩也皱了皱眉，那船老大有些不好意思，摸着脑袋讪讪笑道：“现在正是河豚最好吃的时候，这些家伙早就等不及了，这不？今儿我特意提前停了船，就是为了让他们去抓鱼的，倒是唐突小娘子了。”

苏暖暖笑道：“无妨，我们不过是寻常人家，哪有那么多讲究。只是……这个天气去抓河豚？人能受得住吗？虽说已经开春了，可河水还是很冷吧？”

船老大笑道：“我们都是从小儿就在这河两岸长大的，别说这个时候儿，就是冬日里，有时候也会跳进水里抓鱼，这点儿凉水算什么？”

就连段庭轩都有些惊讶了，苏暖暖也是张口结舌，暗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这船上伙计们竟还是一群冬泳爱好者，不过比起哈尔滨那冰天雪地里的冬泳人才，他们的段数还不算是最高级的。

船老大大概心悬伙计们的收成，说话就有些心不在焉，段庭轩和苏暖暖也好奇，便来到稍远的船舷边，段庭轩就低声道：“向来听说河豚美味，只是这东西有毒，所以府里也没有这东西吃，但不知这船老大有什么独门技艺收拾河豚，若他们收拾的好，咱们也买些来吃，你会不会做这种鱼？”

苏暖暖也小声道：“这河豚鱼的剧毒全在血和脏腑里，若是会收拾，把脏腑拿干净，肉里不沾一点儿血，就不会中毒，咱们等下且看他们怎么收拾吧，如果真能收拾的干净利索，倒是口福来了，买下几条，你不是说再有一天就能到苏州吗？到时候找个落脚地方做来吃，我也只有小时候吃过一次，味道当真鲜美的紧。”

“我倒不信，难道还能比鲈鱼更好吃？”段庭轩呵呵一笑，却听苏暖暖傲然道：“美人尚且各不相同，静姨娘和兰奶奶的姿色，你能分出高下吗？这河豚和鲈鱼也是一样的，反正到时候你吃了就知道。”

夫妻俩小声说着话，那船舱里就又三三两两走出几个人来，有两个女子上岸去摘桃花，苏暖暖也很想过去，然而想了想，桃花和河豚比起来，当然还是河豚更重要一些，于是一狠心，就不管桃花了，这就是吃货的逻辑。

过了约莫两三刻钟，就见那几个伙计先后抓着船舷跳上来，原来他们下水时每人都带着个网兜，此时每人网兜里都有几条大肚子河豚，正在扑腾挣扎。那些伙计将网兜扔给船老大，纷纷笑道：“强叔，就看你的手艺了，千万把血剔除干净，别为了这么点儿吃的就让咱们送了性命。”

船老大笑骂道：“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我在这运河上跑船三十多年，从二十岁上，哪一年还不处理个百八十条河豚的？闭着眼睛也能收拾的干干净净。”

说完便坐在甲板上开始杀鱼，只见他动作娴熟，不过一刻钟就处理了四五条，果然如苏暖暖所说，血和内脏等带毒部位都被剔除的干干净净，处理后的鱼放在一个大盘子里，从正中被剖开，露出虚青透明的新鲜颜色。

段庭轩想着苏暖暖的话，就觉食指大动，连忙高声问道：“船家，你这鱼卖么？”

“卖啊，留几条自家吃就行了，既然能赚钱，为何不赚？”船老大爽朗笑着，于是段庭轩立刻从怀中取出钱袋，问明价钱后数出八十文钱，用绳子系好递给一个伙计，便蹲下和苏暖暖挑鱼，在两人“这条……这条肥大……”“这条……这条新鲜……”的议论声中，伙计们频频翻着白眼，心想多好笑嘿，刚从河里捞上来的，你倒是找出条不新鲜的给我们看看，再说这刚开春，养了一个冬天的河豚，能不肥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