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美丽的梦啊,她应该不是老西北军唯一一个怀念那时候的人吧。
她见过萧振瀛在讥笑中为了二十九军要钱要粮,见过老西北汉子宝贝一样的擦着大刀,见过赵登禹将军一手刀一手抢在敌军中几乎自成一个结界,她也见过南苑的学兵生生咬下敌军的耳朵……
这一切,大概都随着宋哲元的死,要彻底消散了。还剩下了谁呢?刘汝明,张自忠?
张将军心里怕是最不好受吧,他一手把自己的老军长送上了人生巅峰,却又一把将其拉下了最低谷,以至于现如今靠宋哲元不计前嫌的举荐得来的机会就好像是赎罪那般,若是他现下立刻就战死了,那分明就是要跟着去了。
幸好现下他似乎并未在打什么大会战。
她从没发现自己居然会对一个军队产生这样的感情,那不是东北军也不是川军,而是西北军,一个从各方面都和她没什么关系的军队。这大概就是雏鸟情结,可即使她离巢,也还是默默的注视着那个支离破碎的家,直到现在,它已经摇摇欲坠。
大概,这就是老西北军剩下的那些人,在听到宋哲元的死讯时,都会有的感受吧。
瞬间有种自己也是老西北军的感觉呢!
……只盼百年后,不是只有自己一个怀念老西北军了。
一个日暮西山的老将之死所能引起的社会反响自然只能这样,各大报纸缅怀了一下他光辉的过去和憋屈的离去,便再次将目光转向各大战场,军事的,政治的,到处都在博弈。
冬季攻势在一定程度上真的伤到了日军的自尊,春暖花开的日子,冰封的战局打一解冻就不曾好过,四面开花,四面不结果。军费吃紧,士兵挨饿受冻了一整个冬天,再回来时已经精疲力尽,可偏偏对方不给机会,反攻得极为凶狠,武汉那边战局未定,一会儿打过来,一会儿打过去,前线记者都已经描绘不清战场的情况了,只能知道敌我双方大概是谁,胜负几何。
这种关键的时候,黎嘉骏唯一能做的,居然是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哼哼。
“来,吃糖。”秦梓徽伸手过来。
黎嘉骏扭过脸:“不要!”
“乖,好吃哒。”
“不要不要我不要吃我不要!”黎嘉骏大叫。
“嘉骏……”秦梓徽正为难,端了水果进来的大嫂就笑起来:“哎梓徽你可不能心软,塞也塞下去,病成这样了,给颗姜糖就不错了,还嫌,吃药就乐意了?”
“嘎嘎嘎!”小三儿坐在门口笑。
“瞧,你女儿都笑你了。”
“可是尊的不好吃啊不好吃!”黎嘉骏鼻塞流涕,抱着被子滚来滚去,“太辣啦给我个奶糖吧,果糖也成啊!”
“你吃太多了。”秦梓徽无奈道,“骏儿,你不能仗着生病和小孩儿一样贪吃糖果,而且你还不爱喝水……如果你愿意多喝点水,那也不是不可以。”
“我喝啊!我就是觉得上厕所麻烦……”黎嘉骏委屈,她坐起来,狠狠的连打了四个喷嚏,涕泗横流。
大嫂连忙放下果盘就把小三儿提溜走了,门口还听到她驱赶自己的崽子:“挤这儿干嘛呢,砖儿,带着弟弟回屋!姑姑生病呢,可别传染了。”
“姑姑为撒子生病哟?”砖儿一口重庆腔已经挡都挡不住。
“姑姑不听话,就生病啦。”嫂子的声音越来越远。
黎嘉骏死鱼眼瞪着房门,不甘心。
“你也真是,多大个人了,睡觉都能感冒。”秦梓徽眼疾手快往她嘴里塞了姜糖,坐在一旁削苹果。
“太热了,又没有电扇……”
“春捂秋冻,到底没到夏天,夜风凉快吗?凉快吗?这下凉快了吧。”
“秦观澜你吃了啥胆子越来越大啦!”
秦观澜憋着笑:“好好好,是太热了,怪夜风太凉快……吃苹果?”
他削了皮的苹果,圆嘟嘟的,果皮薄如宣纸一溜往下卷在桌上。黎嘉骏接过苹果,又是连打三个喷嚏,擦了眼泪和鼻涕,才食不知味的啃起来,只知道果汁丰富,酸甜可口。
“美国那边有回应了吗?”秦梓徽问。
“哪有那么快呀,我觉得可能还需要费一点周折。”黎嘉骏大口啃着,没心没肺的样子,“没事儿,只要没死,肯定能找着。”
“你的心可真大,最着急的是你,现在最不着急的也是你。你是不知道,我进门的时候正遇上大哥出去,他要我别让你想起美国那档子事。”秦梓徽说着,瞥了她一眼,笑,“我觉得大哥心底里还是把你当三妹疼的,但我可不能太小看我的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