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问起那些空军英雄是谁时,戴参谋更是毫不避讳的回答:“那是广西空军。”
场面一时卡壳。
可紧接着却更骚动起来!
广西空军由于各方面设施落后,参战机会少,缺乏经验,一直是中央空军的替补。待到淞沪会战后期中央空军精锐被打光,以为轮到自己了,结果苏联援华队又来了,坐来坐去都坐冷板凳,最惨的时候就连飞机都轮不上开,可谓是战斗机中的菜鸟,菜鸟中的战斗机,如今在徐州上方大放光彩的竟然是这么一群人,那反差萌简直爆炸!
世人都爱听以弱胜强的故事,古往今来皆同理也。黎嘉骏是看不到这个战报传到后方会是何等样的辉煌了,可她却切身体会到这一战后的好处。
日本飞机也不是卵生的,一下一窝,这么平白损失了两架也是疼得肝颤,大概又想到继续轰炸徐州这块“遗迹”也没什么收益了,竟然放弃了一日三餐的轰炸,还了徐州人民一片晴朗的天!
这下好,原本所有人头顶着炸弹都在央求李宗仁快搬指挥部,李司令嘴上答应着却一直不动,敢情是在算计这么一出,现在空中危机解决了,司令部继续在徐州屹立不倒,大家也没了撤退的理由。不过倒没有因此就降低警惕,就怕日军随时杀个回马枪。
就在轰炸停止的第二天,黎嘉骏被叫到了戴参谋处。
戴参谋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趁现在,快去趟台儿庄吧。”
黎嘉骏喜悦的心情刹那间就颠了个个儿,只觉得这一切来得太快,但又好慢,心情极为复杂,得偿所愿的愉快和对血战的畏惧混在在一起,可她此时也没得退堂鼓好打了,只能点头应是,又问:“那滕县怎么样了?”
戴参谋沉默了一会儿:“尚未掉,但也……”
“那我那个同事回来了吗?”
“未曾,现在前线只有去的,没有撤的。”
“可我同事他不是士兵。”
“那个洋鬼子都没回来,你急什么?”
“……”黎嘉骏闭上嘴,她看着戴参谋在一张文书上盖了章,那是专门给前线记者的通行证,也兼职了介绍信,到了前线可以直接找长官安排,以前都是楼先生丁先生拿,如今终于是她自己带着了。
接过通行证,她还是不甘心,问:“我听闻滕县还在求援,临沂处得了张自忠将军的支援已经解围,那么张将军是否会去支援滕县?如果去,我能否……”
“小姑娘,兵也是人,临沂是解围了,可刚解围就去滕县,岂不是要累死?”
“我就是想去滕县看看。”
“你要去救你同事啊?”戴参谋似笑非笑的一问,黎嘉骏顿时无言以对。
战场上,又是前线,她一个人去了有什么用,也就是个搭进去的而已。
“行了,你先去休息吧,等到过去的人到了,我会派人捎上你的。”戴参谋摆摆手,送客了。
黎嘉骏捏着通行证回到住处收拾东西,只觉得心里翻搅的厉害。
滕县没有一刻不在叫援兵。
可是司令部给的命令永远只有一条,死守滕县,以待后援。
她听着这句话后,却再没听到有后援派去的消息,才四天功夫,她却觉得,远处,津浦线上的滕县那儿正躺着一个巨人,他原本横刀站在那儿的,此时却已经躺下,而且气息正在逐渐微弱,可它还在喘息,不死,挡在那儿。
其实它没有等待后援了,它只是挡在那儿,千疮百孔。
天边隐隐有红光。
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黎嘉骏正刷着牙,看到一个人骑着马自远处走来,他个子高大,褐发绿眼,很是眼熟。
待想起他是谁时,她的牙刷掉在了地上,只觉得呼吸道连着食道全都堵住了。
修斯,那个和卢燃一道出发的外国记者,他一身狼狈,神情憔悴的下了马,低头,干裂的嘴唇开合,声音模糊:“对不起,我没把他带回来。”
黎嘉骏一口咽下了牙膏泡沫,张了好几次嘴,最后只是嘶哑的问了句:“……你,看到他死了?”
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镇定,修斯迟疑的摇摇头:“没有,太乱了,我的马惊了……我没找到他,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你确定没看到他死?”黎嘉骏咬牙问。
“没有,但是当时的情况……”
“那就不用说对不起了,我知道了。”黎嘉骏礼貌的点头,重新捡起牙刷,洗也不洗塞进嘴里,含糊道,“您可以去休息了,我很快要出发,时间不多。“修斯怔怔的看了一会儿她的牙刷,微微行了个礼,在洗漱台边放下一管胶卷,悄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