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句,我一句的,杂乱无章中,笑中带泪的欢迎仪式开始了。
步兵跟在骑兵后面走在人群中,他们大多也没有特别开心的样子,或者说开心的样子在走进人群后就变成了绷紧和不善,四周投去的眼神显然让他们不适,于是他们一边走也一边冷冷的看回来,有些略带好奇的看两眼,随后也变成了木然和不屑。
相互折磨的入城欢迎。
黎嘉骏躲在人群中,她摸着相机,本想偷拍两张,却陡然发现对面的百姓后面有几个日本兵站在高处四处巡视,便只能作罢,胡乱的挥着小红旗,四面看着。
步兵后有一辆卡车忽然停了,几个步兵落在后面围上去,将卡车上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大东西扯下来,那竟然是一个巨大的氢气球,气球上挂着巨大的条幅,看他们的动作,似乎是想把气球升起来。
很多百姓就挥舞着小红旗,好奇的往那边望去,顺便避免与沿途的日军对视。
而很多走在前头的日军也停了下来,转头望着那边,不知交流了什么,忽然都兴奋起来。
黎嘉骏有不好的预感。
氢气球被绳子拴着,缓缓升了起来,它尾巴上挂着的横幅,也渐渐展现在人们眼前。
“庆祝北平陷落。”
轰的一下……黎嘉骏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就这么望着,望着,忽然泪如泉涌。
即使不识字的人,也很快明白了那上面写着什么。
身边的日军列着队,山呼万岁,激动的脸颊通红。
而几米外同一条路上,北平的老百姓痴望着头顶升至最高的气球,一片死寂。
一个广场,两个世界。
黎嘉骏低下头,她看到前两日还没来得及被扫掉的传单正被踩在地上,其他地方油墨已经模糊,却正好有一行还清晰无比:“全中国的同胞们!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
她捡起这张通电,死死瞪着这句话。
旁边,鲁四儿的儿子鲁卓抖着声儿,抽噎着道:“黎,黎先生,我,我想去参军!”
黎嘉骏好不容易挪开视线看向他,却见他的视线正从这张纸上收回来,也坚定的看向她。
她擦了把眼泪,笑了笑:“好,我带你去。”
忽然间,对于前几日所想的,在北平待一段时间再南下的计划,她一点也不想执行。她要走,继续走!看着那些该死的气球一个个升起来,然后再看着它们一个个掉下去!
直到一个都不剩!
第96章 友人托付
嘉骏吾妹:
家中一切安好,切勿挂忧。
你走后未过几日,惊闻卢沟桥事变爆发,忆及你之所言所行,大抵应是心中有数,只盼你能自珍自重,切莫热血冲动,家中父母与姨太日日切切思念,你二哥数次欲北上,皆被家人劝住,全因你曾有留信叮嘱,望吾等能加紧于重庆稳固基业,故黎二已收拾行装,常驻重庆。
值此国难当头之际,四面皆是抗战呼声,每闻及窗外讲演,不由热血沸腾。奈何为兄不济,急行则喘,奔跑不能,正当壮年却要弟妹扶持,由黎二担起家业,东西奔波,本以为只要吾常驻上海,定能护家人周全,不料世事难解,三妹凶狠,竟自陷囫囵,以女儿之身行兄之所想,左右思量,竟不知如何顺从父意狠狠斥之。
听闻你走前曾允诺必然归家,你身陷北平,黎二已联络好友代为照拂,吾等信你家书所言,徐徐图之,望你切莫失信于吾等,切切盼归。
黎嘉武于民国二十六年八月十日。
黎嘉骏放下信封,绷着脸拿起手边一张刚到的报纸,这是《盛京时报》的最新一刊,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八月十三日,中国守军在上海主动向日军发动了进攻。
没看错!是中国守军,向在上海的日本陆战队,主动,发动了进攻!
没有大哥,没有二哥,没有周先生这些诸葛亮在,黎嘉骏一个人臭皮匠看着这样的新闻就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她脑子里的中国地图上,战线默默的就划出了两道,长江一道,黄河一道,战区地图被割裂开来,四分五裂的,这是为什么?
明明被占领的是北平,是天津,是华北!明明应该是撤往山西的二十九军和山西大王阎锡山带着滚滚大军打回来!又为什么在这儿青黄不接的时候,去上海主动开辟一个战场!
上海啊,那可是上海!
你们有人,为什么放着这一大片的亡国奴不管,去那儿再打起来,有意思吗,好玩儿吗?
黎嘉骏想不通,她只能自我安慰说那是校长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可刚自我安慰完,整个人却更加暴躁了,差点掀桌,日啊!她全家都在上海啊!为什么她在关外的时候,关外变满洲国了,北平逗留了一阵子,北平被占了,全家定居上海了,上海又开始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