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阳造其实并不差,虽然卡弹率高,稳定性差,可若正面对战,威力并不输于三八大盖,但问题就是,这是一个清政府时期就仿照同时期的德国机枪研发出来的枪,而这么多年了,它并没有更新过,也就是说其综合水平,还停留在二十年前,即使仿制的是德国枪,终究还是古董。
而就是这样的古董,在这群学生的手中,成了嗜血的猛兽!
仿佛是开启了什么地狱的大门,日军的进攻完全激发了他们的血性,这群稚气尚存的孩子们疯了一样的射击着,甚至与每一个跳进战壕的日军肉搏,他们人小力弱也没有经验,可是却依然拼死扑了过去,这个抱住大腿那个抱住腰,即使被刺刀钉在地上也不撒手,赤红的双眼就这么死死的盯着敌人,仿佛下一秒就会有血流出来!
一会儿的功夫,黎嘉骏就打完了近百发子弹,她靠着墙一颗一颗的往枪膛里塞子弹,只觉得心跳随着每一次塞子弹的动作平静了下来,她不停的深呼吸,拼命的回忆大哥和二哥教她射击时的叮嘱。
“压枪……压枪……”她呼吸一般吞吐着这两个字,压着枪,不在射击的那一刻被后座力震得抬高枪口,那命中率就会大大提升……砰!
隐蔽,退壳,深呼吸,她又探出去……
伤亡越来越大。
已经快中午了,日军发动了三次冲锋,每一次都造成比上一次更大的伤亡,南苑兵营的防线不断收缩,学生们各个遍体鳞伤,他们收集起了周围所有牺牲的人的子弹和手榴弹,盯着远处的日军,第四次冲锋即将到来,午间的热气在平原上蒸腾着,扭曲了前方冲来的身影,活像一个个魔鬼,狰狞可怖。
长官也牺牲了好几个,就连王连长也已经死在一辆坦克车下,他想毁掉的那辆坦克车最终又牺牲了三个孩子才被炸毁,学生们更是已经精疲力竭,有些嘴角和耳朵往外流着血,有些则已经睁不开眼睛,可他们还是端起了枪,凝神盯着前方。
又一次近了,疯狂的射击再次开始,这一次的进攻比前面几次更为残酷,双方的人性在一次又一次的血战中被磨灭殆尽!再一次成功冲进战壕的士兵遭到了学生们犹如困兽一样绝望的反击,他们有些甚至连刀都来得及用就厮打在一起,牙齿和拳头皆为武器,学生们像是不知道痛一样一次次扑上去直到死亡,随后是下一个,再下一个……
黎嘉骏觉得自己快崩溃了,全系因身边传来的惨叫声实在太过清澈和稚嫩,仿佛是一个屠宰场,一群孩子遭受着前所未有的虐杀,而她却连救一个的本事都没有!当她一刀扎进一个日本兵的后脑勺,踢开那人的尸体企图拉起被压在下面的孩子时,却发现他的肠子早就流了一地,手却死死抠着一块带血的石头,而不远处有个仰躺着的少年,他嘴里还有一把头发,头发上还粘连着一块血淋漓的头皮。
她只觉得凌晨轰炸开始时脑中的轰响再一次响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击打着她的脑子,让她天旋地转,她拔出了还插在日军头骨里匕首,摇摇晃晃的向着下一个滚动的物体走去……
日军潮水一样的退了。
阵地上除了呻吟,寂然无声,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否还能扛得住第五次进攻,黎嘉骏已经累的手脚抽筋,她的膝盖上被一个没死透的日军划了长长的一条,用了好长一块布才包扎起来,此时还渗着血,但她却丝毫没感觉痛,只知道头朝这天大口呼吸着。
团长又一次开始布防,无论守不守得住,撤退令不下,他们是死也不能放弃阵地的,学生兵显然也都知道这一点,他们蹒跚着爬起来,熟练的检查子弹和手榴弹,又一次盯向远方。
黎嘉骏完全没想到要走。
她就像是被这儿魔怔住了一样,完全没想到自己不是兵,并不需要遵守什么军令……
看到被钉死在地上的学生时,她想她还不如死了;看到流着肠子死死扯住日军的学生时,她想她还不如死了;看到死了还咬着头发的学生时,她想她怎么还没死……
死都不想看到那些,真的不是一种夸张的说法。
她已经麻木到,完全不知道什么叫怕了。
就像在场所有的孩子们一样。
第五次进攻迟迟没有来。很快,他们收到消息,原来是迟迟不到的增援终于来了,然而并不是他们设想中的赵登禹所领导的团河前线部队,而是二十九军副军长佟麟阁的部队,这意味着团河前线也遭到了攻击,以至于赵登禹都脱不开身!
佟麟阁的夹击拖住了前方的敌人,给了南苑兵营一线喘息的机会,可没等大家缓过来,赵登禹向全师下达了全军撤退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