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凤仪入夜方回到家里,这大正月的,天儿还冷,李镜摸摸他的脸,入手冰凉,很是心疼,“说叫你坐车,就是不听。这时候骑马,要吹坏身子的。”
“坐车气闷。再说,也不冷,我身上穿的厚,就是脸有些冰。”秦凤仪与媳妇道,“程叔叔和骆先生都答应我,当朝不会对此事说什么。我本想着再往郦家走一趟,可想想快宵禁了,就先回来了。明儿一早你早些叫我起床,我早些过去。”
李镜吩咐侍女去厨下要一盅红糖生姜水,便将侍女们打发下去了,塞给丈夫个手炉叫丈夫暖着手,道,“只要陛下称病不朝,谅那些御史也没什么法子。”
“除了御史,还有卢老头儿那样的老古板哪,他可是位在内阁的。回来的路上我想了,要想把这事办成,必然咱们得联系亲朋好友,这时候叫他们为大公主说话不容易,但,不说话总成吧。”秦凤仪坐在薰笼上,抱着手炉道,“大公主和张大哥也是,不早说一声。他们要是早说一声,咱们也能有个准备。”
“大公主以前又没生育过,怕是她自己也不晓得。”
“怎么会?我听说,凡怀孩子的女人,都会哇啊哇的吐酸水。而且,皇室三天一次平安脉,也真奇了,以前御医就没诊出来。”
李镜沉吟半晌,低声道,“这次,大公主怕是定要和离的。”
秦凤仪拉媳妇一道坐熏笼上,“我就是这个不明白,陛下并不是难说话的人,况,陛下对我这个外臣都这样好,待儿女自然更是不差的。大公主又与陛下生在同一天,在太后宫里我见过大公主一次,大公主在太后宫,倒比大皇子和六皇子更敢说话的。她若一定要和离,好生与陛下说,大驸马又是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货色,陛下能不为她想法子么?她这么一闹。大家都被动了。”
“你不知道,大公主这桩亲事,牵涉颇多,要是和离,千难万难。”
“恭侯府不就是个侯爵府第么,我听说,他家还不如岳父家呢。岳父是世袭罔替的侯爵,恭侯府的爵位是要逐代递减的,到大驸马袭爵的时候,怕就剩个伯了。他家也没什么高官,到底有什么要紧牵涉?”
李镜道,“这事我也是很大时才知道。大公主的生母德妃娘娘,出身恭侯府。”
“咦,大公主与恭侯府,还是甥舅之亲?不对,你不说他外家是土财主么?”
“别插嘴,听我说。”李镜道,“大公主的生母德妃原是恭侯府的婢女。”
秦凤仪不插嘴哪里忍得住,他立刻道,“就是德妃是恭侯府的婢女,陛下也犯不着把闺女嫁给恭侯府吧。”
“你到底还听不听?”
“说说说。”
侍女端来红糖姜水,李镜让丈夫慢慢喝着,她与丈夫说起皇帝二十多年前的一桩旧事。李镜道,“我自小给大公主做伴读,要说皇子公主,都是年长方才议亲,起码要过了及茾礼的。大公主这桩亲事,却是自小定下的。大公主一向要强,小时候懵懵懂懂的不懂事,待得大些,我与她还悄悄见过大驸马,那时大公主就不大喜欢大驸马,不愿意下嫁。可这亲事,又是早定的。我是同祖母打听,才打听出些许缘故来。这就要往陛下尚未登基时说起,陛下在先帝诸子中排行第八,那时,陛下还只是皇子,十五岁时,先帝为陛下指了柳氏女为正妃。而大公主的生母,就是柳王妃的陪嫁婢女,据说,德妃娘娘是伴柳王妃自小一道长大的,后来又做了柳王妃的陪嫁。柳王妃在陛下登基前就病逝了,德妃为陛下所纳,原只是个庶妃,陛下难忘柳王妃,在登基时,将这位庶妃破格册为四妃之一的德妃,那时候,裴贵妃都还未入宫。平皇后之下,便是德妃了。德妃后日誔下一女,便是大公主了。德妃娘娘在大公主三岁时便病逝了,大公主由此养在了太后宫里。大皇子六岁要启蒙念书,挑选伴读,大驸马年纪相当,也被召入宫内。陛下见到大驸马,这是柳王妃嫡亲的侄子,不禁想到与柳王妃的夫妻情分,心下大为悲痛,便定下了这桩儿女亲事。柳家原只是侍郎府第,并没有爵位。皇后太后娘家,方有公爵爵位,可皇后娘家平郡王府、太后娘家裴国公府,一个王府一个公府,便都辞了外戚之爵。原本外戚之爵也只是个体面,后主一去,这爵位也便不能传了的。柳王妃在陛下登基前病逝,这爵位原是赐不着的。不过,陛下难忘柳王妃,便破例赐了柳家恭侯一爵,还允他家传承四代。这便是柳家爵位的由来。”
“你想想,德妃自小是恭侯府的婢女,这原就有主仆之恩。她又是柳王妃身边的旧人,德妃并非因宠而得的妃位,皆是柳王妃的一点余泽。陛下又是念及柳王妃,才指下的这桩亲事。倘是陛下能私下同意和离,当初就不会让大公主下嫁了。”李镜道,“只是,大公主这事如今也难办。她把大家弄了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