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是谁在哭,是谁在怨诉?
床间形容枯槁的少妇已然奄奄一息,却陡然尖声道,“母亲!若我死了都不能叫你们开怀,实在不知要如何才能令你们满意了!”
“你在胡说什么!你这个冤孽,冤孽!”妇人哭诉着什么,眼中却没一滴泪,只作个哭诉的模样,扑过去拍打在床间的少妇两下子。
还是边儿上男人劝道,“姑妈,长卿是病糊涂了,她病糊涂了,你别听她的病话。”
另一个眉目如画的少女亦道,“娘,表兄说的在理。姐姐实在病的厉害了。你看,姐姐的眼睛都阖不上了,快帮姐姐阖上,让姐姐睡一觉就能好了。”
那男人猛然起身,略带一些惊色的望向床间,妇人也呆了,接着直起身子,摸一摸少妇的颈间,再摸她的脉,陡然又是一声嚎啕,“我的女儿啊——我的女儿啊——”
“赵长卿”终于想起来了,啊,这是她的前世。
她死后的前世。
此时再见凌氏等人,那种感觉,实在令语言难以形容。
她终于死了,活着时凌家亏待她,死后凌家做足面子,寿衣葬器不是上等之物,也很配得起凌腾官员的身份。
满屋满院满眼的白,凌腾惺惺作态的在陵前守着,以示对发妻的深情。赵蓉也在哭,心里担心的却是与凌腾的亲事,凌氏称病了,在家躺着用药。赵老太太身子是真的不大好,与赵勇道,“这孩子去了,也算解脱了。”
赵勇劝母亲,“母亲如何说这样的话。”
赵老太太落泪,“我说的是实话。这辈子的苦吃尽了,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
赵勇又是一阵劝,赵老太太打发儿子,“你媳妇身子也不好,你过去瞧瞧吧。阿蓉一个姑娘家,就是给长姐致哀,也不必总是过去,凌家来往人多,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不相宜。”
赵勇皆应了,服侍母亲休息后,方回了自己房里。凌氏正在炕上躺着,见着丈夫问了老太太几句,便说起赵蓉的亲事来,“姐姐过身,妹妹嫁过去,也不是没有。”
赵勇勃然大怒,“长卿还未入土!你这当娘的也太迫不及待了!”凌氏转身便呜呜呜的哭了起来,辩白道,“我为的是哪个,长卿是咱们的闺女,难道阿蓉就不是了。”赵勇没的心烦,起身出去了。
丧 礼尚未结束,便传来了蛮人攻打西平关的消息。赵勇身为卫所百户,每日都要训练以备战事,城中人心惶惶。赵长卿的丧礼便在这人心惶惶中虎头蛇尾的结束,灵柩 要出城安葬,可如今战事时期,不得随便出城,只得给足香油钱,暂且寄放在平安寺。凌腾急着回帝都,他是官身,想出城是不难的。赵蓉找到他,问,“我们的事 怎么办?”
凌腾揉一揉眉心,“阿蓉,我在妻孝间不可议亲,不然定有御史参奏。我们有什么事,若说亲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
赵蓉问,“你走了,什么时候回来?”
“会回来的。”凌腾摸摸赵蓉的秀发,道,“阿蓉,我是官身,一言一行都不可逾礼。”
“我知道我知道,我,我总是等着你的。”
赵 蓉走后,凌二太太便开始抱怨,“十八|九的大姑娘,不去寻婆家,成日过来跟姐夫说话,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是的,她反悔了。长媳一死,好几个不错的人家 与她打听儿子续弦的事,个顶个的比赵家强。不是她势利眼,她就这一个儿子,自然要为儿子的前程考虑。赵家有什么,一个小小的百户而已。
凌腾走后没多久,有关战争的消息漫延在整个边城的角角落落,到底边城离西平关还有一段距离,西平关是平安的,边城便是平安的。
赵蓉无所谓战事不战事,她只关心凌腾的消息,凌氏上门时,凌二太太的态度逐渐变得冷淡。凌氏不傻,她觉的出来,可是,她想促成次女与侄子的亲事,哪怕面对凌二太太的冷淡也只得忍了。
凌氏并没有忍太久,转眼一年过去,凌二太太极快的在边城给凌腾定了一家富户女做继室。听到这个消息,凌氏赵蓉如遭雷亟。
可是,连伤痛的时间都没有,西平关岌岌可危,卫所兵马皆要调往西平关,城里许多人准备出城逃难,整座城似惊弓之鸟。在这个时候,连赵蓉也顾不得爱情。赵勇叮嘱凌氏,“出城时一个人头十两银子,能走的都走,带着孩子们带着老太太,还有家里的家底子,你也都带着。”
凌氏哭成一团,“让长宁带着老太太和弟妹们走吧,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