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多年,夏太太非常了解长子,不待夏文问,她便说了,“这不是念琴有了身孕么。越太太知道后就带她家来了,你媳妇知道了,是再不能容念琴的,把人撵了出去。你祖母这个年纪,寻常在家里哪个会忤逆她,一生气就过去了,险没把我吓死。”
夏文咬牙问,“母亲!那天你明明说给李氏喝了避孕的药!”
夏太太拍着心口哭道,“阿文,你也为我想一想,我盼什么,我就盼你有个后!我就盼能有个孙子叫我一声祖母!这过分吗!是她不能生!谁家的媳妇自己不能生还要拦着丈夫纳妾的?她是要绝我们老夏家的后啊!”
“母亲,如果让我在长卿和孩子之间做选择,我永远都会选长卿。”夏文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当初母亲不该伙同外人设计我,母亲陷我于不忠不义之地。”
夏太太哭道,“我让你有了后,这叫不忠不义!好!念琴就住在猫耳胡同,你这就去,给她一碗堕胎药,你就忠义两全了!”
夏文皱眉,想着与母亲说不清,心里又记挂着赵长卿,抽身要走,转身见父亲正站在门前,沉脸看着他,问,“你要去哪儿?”
夏文道,“我去瞧瞧长卿。”
夏 老爷沉声道,“你祖母都病成这样,你还满心想着她!纳妾文书,早在你与碰了李氏的时候便在衙门办好的,你这就去把李氏接进门来,我不能看着自己的孙子生在 外头!”夏老爷是做过小官吏的人,李念琴是要给夏家生养子嗣的,何况儿子是官身,他是不会叫儿子担个通奸的名声的。这些官面事,早悄悄的皆料理好了。
夏文道,“父亲,我得去给长卿个交待。”
夏老爷冷冷道,“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天经地义,她要什么交待?何况你纳妾并非爱其颜色,乃是为子嗣香火之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父 亲这些大道理当头压下来,夏文一股郁气结在心口,眼眶有一些红,道,“父亲,长卿为家里做了多少事,咱们都心知肚明。哪怕是个外人,曾这样待咱们家,咱们 也不能忘恩负义。咱们不能一面要她为这个家任劳任怨,一面让她做小伏低。你觉着她不柔顺不让我纳妾,她当初为什么会嫁给我,不是因为我有多么出众,是因为 咱们家正在难处,是看咱们夏家人品尚可。她从没想过要跟我过什么大富大贵的日子,她就想平平淡淡的过些太平人生。父亲,她在咱家落难时下嫁,是她在西平关 立功才赦免父亲的罪名,我考功名做官,长卿补贴了多少。就是如今这个宅子,也是她买的。父亲,她对我有恩,她对夏家有恩。就因为她不能生养,这些恩情便不 存在吗?一个女人肯这样对我,肯这样对我的家人,我宁可一辈子断子绝孙也不能对不起她。”
夏老爷有些不自在,道,“你祖母你母亲,哪个不是为这个家操劳一辈子?难道就因为她能干,就非要站在别人头顶上,就能忤逆不孝?”
“什么是忤逆不孝?是我们对不住她在先。”夏文眼中泪光隐现,“父亲,我失去她,一辈子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女人了。”
在踏进蔷薇院的时候,夏文竟有微微的瑟缩,他俳佪良久,还是进去了。
院中鸦雀无闻,廊前的蔷薇花已被铲了个干净,夏文心下一痛,推开门,赵长卿就坐在榻上,脸似雪一样白。
夫妻两个,一时间,竟是无言。
还是夏文先道,“长卿……”
赵长卿打断他的话,“我就想知道,你与李念琴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说到这事,夏文亦觉耻辱,“伯娘生辰那日,我喝醉了。”
赵长卿道,“你是大夫,向来有千杯不醉的法子,我不信你会喝醉。”
“酒里有药,我没提防……”
赵长卿轻叹,“这几年,夹在我与你父母之间,你肯定也累了。以后,你不会因此为难了。”
“长卿。”夏文眼中酸涩,不觉泪水滚落,“我并非有心。”
“我 只是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你家满意,我真不明白,我对别人好都能有回报,怎么我对你家付出这么多,到头来你们阖族这样算计我。”赵长卿拭去他眼中的泪水, “夏文,我就是想跟你,两个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夏文,多谢你家现在跟我翻脸,不然,若等你高官厚禄,我恐怕连今日结局都不能有。”
夏文紧紧的握住赵长卿的手,“长卿,我们六年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