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岩,你我皆知联名上书之事由何而来。监察司不过是要立威,他抓些举人,总比跟百官直接冲突来得好。 何况,那些举人诽谤监察司,事实俱在。”宋侯爷道,“你别担心,林随总不会要他们的命,误上一科买个教训也好。”也就郑伯岩这急公好义的脾气,这会儿就着 急,要宋侯爷说,这不过是个开始罢了,那两百多举人值什么?监察司若就这点眼界,林随此人也有限了。
郑大人道,“如果监察司要立威,我宁愿他直接与百官冲突,也不愿他拿些无辜的举人开刀。”
宋侯爷笑的无奈,道,“郑伯岩,难道你真觉着那些举人无辜?”
郑大人道,“哪怕哗众取宠,也只是些举人罢了,何苦与他们真个计较。”
宋侯爷一笑,不再谈此事,道,“难得你贵足踏贱地,我请你吃酒。”
郑大人不领情,“白送你点心,也没给我出个主意,没心思吃酒。”
宋侯爷笑,“真不吃?有二十多年的状元红要不要喝?”
人皆有癖好,郑大人也不例外。此人除了急公好义,最好美酒。不过,若别人相请,郑大人纵使想喝也不一定给他面子,可老友承恩侯这般,郑大人眯了眼睛问,“你哪里来的这般好酒?莫不是收受的贿赂!”
宋侯爷笑骂,“滚吧你,想喝也不给你喝了。”
郑 大人听说有此好酒,便是撵他,他也不打算走了。宋侯爷是真的有好酒,吩咐厨下治几个小菜,两人灯下小酌。郑大人一尝便尝出了年头,滋溜一声将酒嗫进嘴里, 又捡了一筷子茴香豆咂摸着吃了,种种酸气能把宋侯爷满嘴的编贝皓齿酸掉一半,宋侯爷忍无可忍,道,“我真是求你了,能不能别这样穷酸的吃东西?”
郑大人无所谓,“惯了。”
宋侯爷牙疼。
郑大人道,“你干脆送我两坛。”
宋侯爷颇有些睚眦必报的脾气,掖揄道,“那不得让你担个收受贿赂的名儿,您郑大人一世清名毁在我两坛子酒上,叫我于心何忍。”
郑大人又给自己斟了一盏,道,“你宋侯爷送的酒,我还是能喝的。”他性子耿直,却不是没有朋友。
宋 侯爷微微一笑,烛光下,鬓边银丝一闪。郑大人知道老友的心事,道,“嘉让嘉诺还没信儿呢。”一家有一家的愁事,宋侯爷虽出身平平,奈何才华横溢、天资过 人,十八岁来帝都给武安侯招为爱婿,春闱时金科状元,天街夸官,人人称羡。就是这几十年做官也做得顺风顺水,深得帝心。如今长女做了皇后,宋家封侯,一门 显贵。可就算宋侯爷这样在外人看来顺风顺水的人生也有无比糟心的事,无他,长子次子相继离家远走,至今音信全无。前几年,继室给宋侯爷生了幼子,如今看 着,宋侯爷不至于绝后。只是,对于父母而言,孩子再多,谁也替不了谁?
宋侯爷这般精明强干之人,素来注重自己仪容,若不因担忧远走的儿子们,怎能在这个年纪便鬓生白发?
宋侯爷道,“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早看开了。”
郑大人道,“要不,跟皇后娘娘说一声,看能不能叫各地官府留意?”素来公正刚直的郑大人能说出这番话,可见的确与宋侯爷交情不浅。
宋侯爷一哂,“还不够丢人呢,到时弄得举国上下都知道我丢了儿子,祖宗八辈的脸都没了。”
郑大人也有心事,道,“明年我那丫头就来帝都了。”
“那 还不好。”宋侯爷道,“到了咱们这个年纪,什么都是虚的,有儿女承欢膝下才是最大的福气。”宋侯爷自诩一世英明,富贵荣华,样样靠自己双手赚得。结果,三 子二女,如今两子远走,沓无音信,一女难产而亡,一女正位中宫,贵则贵矣,只是自此天伦永隔,君臣之义更大于父子之情哪。唯幼子在身边,年方四岁,让小家 伙给宋侯爷承欢比较有难度,宋侯爷倒是天天给小家伙承欢,哄小家伙高兴来着。
郑大人叹口气,又斟了一盏酒,闷头饮了。
宋侯爷并不追问,只是感叹道,“咱们这不是生儿育女,这都是还上辈子欠下的债。”
知己哪!郑大人举杯,“干一个。”
两只小小酒盅“叮”的一声碰到一处,醇香的酒液混合着水仙浓郁的香气,似乎也将室内的两人熏得微微醉了。
☆、第203章
朝中大人物的烦恼与夏文这些来帝都准备春闱的小人物无关,这个年,夏文几个过得热闹至极,男人们在外头自开一席,赵长卿陪苏先生在里屋另坐,还叫了两个唱曲的娘子来唱曲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