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卿静静听了,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夏文握着赵长卿的手,笑,“你别打趣我,我是不想你太过操心费神。”
“何曾打趣你。”赵长卿道,“我心里也觉着冯简这生意做得叫人费思量,没人会做不赚钱的生意。军粮生意更不是小生意,冯简这生意具体怎么个做法,恐怕不是好打听出来的。”
夏文道,“要不,晚上回去问问父亲?”
赵长卿问,“公爹知道军粮生意么?”
夏 文有些不好意思,笑,“父亲哪里知道军粮生意,他以前是县学的训导,算是小小公职。县城虽小,也五脏俱全,县里有粮商每年倒腾粮食,时常往县衙孝敬,父亲 每年也有干股拿。粮食的事,父亲是知道一点的。”当时论罪,硬给他爹安了条“鱼肉乡里”的罪名,虽不恰当,其实该拿的,他爹也没客气。只是,人人都拿,说 鱼肉,谁不鱼肉?
赵长卿不免问起先时夏家吃官司的事,具体什么罪名,发时如何判的案子。夏文也细细的同赵长卿说了。及至傍晚回家,夏文去问老爹粮食的事。
夏老爷这个年岁,自然有其阅历见识,问儿子,“好端端的,怎么说起粮食来了?家里粮食不够吃了?”
夏文道,“不是。”便把冯简与赵家的恩怨大致同父亲提了提,又道,“赵氏跟我商量,说再从庄子上选几个好手,阿武若考上官学,以后念书也有个书童。小玉也大了,添个丫环。娘这里也添个使唤的。”他爹有前科,就啥都不添了。
夏老爷心说,他这傻儿子真是有福,娶了这般能干的媳妇。夏老爷道,“你们也别太担心,杀人越货的是强盗,若哪个经商的干这般勾当,断然长久不了的。”
夏文说重点,问,“爹,你到底知不知道粮食的事?”
“这算什么稀奇的事。”夏老爷拈须道,“以前咱们县里的两家粮商,一个是县里粮库的夏老三的亲家,一个认了二老爷做干爹,做些贩粮的苦力,县里有头脸的,他们都得孝敬,余下的也挣不了几个钱,一年二三百两顶了天,这还得是顺风顺水的年头。”
“爹,叫你这么说,卖粮赚不了多少钱哪?”
夏 老爷道,“寻常粮商小打小闹的赚不了多少钱,军粮就不一样了。你想想,整个西北驻兵多少,每天是多少吃喝?哪怕价钱低些,这也是大买卖。就是你说的借高利 贷的事叫人生疑,依我说,军粮的事咱虽不懂,可天下这买卖,道理都差不多。他做这军粮生意,上下打点就是一笔银子,再高利借贷,最后算下来,能赚几个?”
夏文问,“譬如他以高利借哪家官员的银子,难道还要花钱打点?”
夏老爷笑悠悠的一句话,“当官儿的,谁会嫌钱多呢。”
夏老爷道,“跟你媳妇商量商量,冯家这生意,我是觉着有几分不对的。要我说,还是得往姓冯的自身查起。”
夏文应了。
苏先生则另有看法。
苏先生道,“军中生意自然是肥差,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哪怕不打仗,每天军中,人吃的粮、马吃的草,这就是不小的数目。商人们自然看得到。不过,商人们喝的是汤,真正的肉轮不到他们吃。”
赵长卿出来做了几年生意,眼界自比在闺中时宽阔许多,道,“大头孝敬了当官的?”
苏先生微微点头,“当官的有势,经商的有钱。没有硬靠山,如何能得了军中生意?这西北,向来是西北派官员的地界儿,谁拿大谁拿小,早分好了的。”
赵长卿问,“西北派官员?是说在西北当官的人吗?”
苏 先生笑,“是西北籍的大员,譬如,致仕的王尚书,还有致仕的朱家大老爷,官场上讲究同乡、同科、同年、同窗,朝中的党派多是这样来的。当然,似陈将军、徐 知府,这当在本地当官的,也得给他们些干股。不过,他们纵使要沾些油水,或是插手军中供需的事,也得与西北的官员有个默契,彼此留三分余地。”
赵长卿道,“我就不明白,冯简怎么短短六年就能做得这样大?”
苏先生心下一叹,“他是遇上了好时机,不然凭他天大的钻营本领,想在军粮上分一杯羹也不容易。”
好时机?
赵长卿有些不明白,苏先生温声道,“七年前,朝中兵部尚书越家被抄没,连带着楚家因事获罪,边城的知府都换了人,其他的你我虽不知道,可整个西北官场震动是难免的。有名有姓的查了这许多,那些没名姓的,更不知牵连多少。这就是危机,危难,也是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