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间走到明算账这份儿上,凌二舅凌腾都有些淡淡的伤感。凌二舅道,“不知你姑妈他们要多少银子呢?”
凌腾思量片刻,道,“姑妈并非不讲理的人,纵使要些医药钱也不会狮子大开口的。能这样解决再好不过,如今还是先将娘和姐姐接回来,这事若是瞒着娘,自然是好办的。但,若不叫她知道,事后她难免还要再去姑妈家寻不是。倒不如一并解决。”
如今,凌二舅舅事事听儿子的,道,“是啊。”
凌二太太在庵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她本是个抠索的,给的香火钱不多。庵里尼姑看钱下菜碟,凌二太太施的香火钱有限,故此,日子过的颇是清苦。
见到丈夫来接,凌二太太恨不能带着女儿插翅飞回去,不忘了问一句,“赵长卿那丫头醒了?”
凌二舅唏嘘,“感天谢地,长卿平安无事。”
凌二太太一哼,“她能有什么事?还不知是不是故意装出来吓人的!”
凌二舅怒斥,“你就闭嘴吧!你给我装来试试!”
凌二太太瞪圆了眼睛,“我跟闺女在庵里吃苦受冻了这些时日,你一来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你干脆跟外甥女过去吧!你还有没有里外亲疏!”
凌二舅倒也不是全然窝囊的一个人,以往起码给家里打理过田产店铺,很知道弄些私房过小日子。凌二舅厌倦道,“是我不分亲疏,还是你不识好歹。你再闹下去,日子也不必过了。”
夫妻多年,凌二太太讪讪道,“行了,我也知道,赵长卿平安,我也是松了一口气了。大不了以后我都远着她就是了,不然哪天发了疯,又得算到别人头上。”
凌二舅索性不跟妻子说赵长卿医药费的事,待得回家看儿子如何安排算了。儿子太能干,凌二舅不自觉的想偷个懒。
在凌二舅眼里,凌腾这个儿子绝对是他人生中最荣耀最自豪的事。而且,不论什么事,只要交到儿子手上,包管处理得妥妥当当,不叫人操一点心。
只 是,出乎凌二舅的意料,凌腾并没有任何劝抚安慰,用过饭后,直接就将赵长卿医药费的事跟母亲说了。凌二太太当下大怒,骂道,“什么医药费!我还要医药费 呢!那丫头没事儿鬼叫,把老娘耳朵震聋了!老娘还要找她赔耳朵!美的她!穷疯了吧!跟她说,老娘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自来只有她占别人便宜,何时被人坑 过!凌二太太足足骂了有半刻钟!
凌腾一句话没有,淡淡道,“我去看书了。”
这是正事,凌二太太忙缓了口气,温声道,“去吧。”又对家里的小丫环道,“给阿腾屋里拢盆炭火,烧得旺旺的,别冻着他。”
凌腾在屋里看书,犹听得到母亲喋喋不休的抱怨,他淡淡的叹口气,将全部神思放在书本之中。
凌二太太只以为赖着不给钱就万事大吉了,不想没过几日,房长着人请了凌二舅过去。
这年头,人们皆是聚族而居。
有些时候,族法甚至大于国法。
每个宗族,皆有族长。一般,族内有甚大事,皆是族长处理。当然,族长也不是单独存在的,族长之下还有房长与柱首。柱首是帮着族长处理日常事务的人,譬如,收租啊、祭祀活动、婚丧嫁娶之类的。房长则是各房之首,最年长辈份最高的人。
当初凌大舅凌二舅分家,凌太爷请的族老就是他们这一房的房长做的见证人。
凌太爷算起来在凌氏家族中是小七房,房长行七,凌太爷也得称一声七叔,族中叫七老太爷。
七老太爷命人请了凌太爷与凌二舅到家去,皱眉对凌二舅道,“我听说,你家妇人实在不贤良,自家女孩儿欠债不还,险些生生逼死外甥女。如今连人家的医药钱都要赖,可有此事?”
凌二舅连忙道,“七爷爷,家里的一点小事,如何惊动了您老人家?”
七老太爷一身酱色绸衫,老去的脸上已是鸡皮鹤发,闻言撩眼皮瞧凌二舅一眼,“不小了。险些酿出人命,如何是小事?赵家房长来找我评理,我只得叫你们来问个究竟!人家样样有理有据,你们是打算怎么着?莫不是要捅到族长那去?”
“不不不。”凌二舅忙道,“我本来打算这几日就去妹妹家的,谁晓得竟叫七爷爷跟着费心?实在是子孙不孝了。”
七老太爷淡淡道,“身为家里的爷们儿,如何能叫个妇人在你头上拉屎拉尿,她若实在不贤,我代你父做主休了就是!另娶好的不是没有!若总是因个妇人闹的天地不宁,不是长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