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妈去的这会儿,姜绉兀自没有回过神来,又在椅子上愣愣地坐了半晌,才总算神智归位。
他原先打量锦宜的时候,眼睛里是个跟自己不怎么亲近的关系一般的外甥女,是以目光也是淡淡冷冷的保持着距离。
但如今,在他眼里的,却仿佛“奇货可居”,所以看锦宜的时候,竟不自觉地带了三分仰视。
他一时不敢跟锦宜说话,只小心翼翼地问老太太道:“娘……桓辅国他……他怎么就亲自送咱们回来了呢?”
姜老太太知道儿子的性情,便道:“人家是见我老婆子年纪大,又有病,是尊老罢了。”
姜绉无奈苦笑道:“娘,跟亲儿子还说这话。”
老太太道:“有时候亲儿子还不如外人贴心呢。”
这话若是放在以前,姜主事一定会表示愤怒不平,但是现在,他知道老太太口里的外人是“桓辅国”,竟然无比的心平气和,便揣着手陪着笑道:“这会儿了怎么还说外人,他是锦宜将来的夫君,也是我的……”瞥一眼前方的锦宜,到底没那么大脸面敢说出口。
锦宜在旁边坐着,听到这里,自觉好没意思,便起身往里屋去了。
老太太瞪向儿子:“你又在瞎说什么?”
姜绉讪讪说道:“怎么是瞎说?我只是、只是觉着荣幸罢了。”他在京兆衙门里,每天听得最多的都是辅国辅国,但却从来没机会面见过桓玹的面儿,只偶尔桓玹出门,远远地仰望上一眼罢了。
故而今日在路上不期而遇,姜绉慌得竟从马鞍上滚了下地,几乎摔着。
那会儿本该是寻常见过上司的拱手礼,但他摔下地的姿势太狼狈,一时又爬不起来,索性顺势凹成了跪地礼。
因见老太太不搭腔,姜主事又道:“娘,改天辅国、辅国会不会还来?”
“还来?你当这儿是皇宫?”
姜主事道:“这当然不是皇宫,却是辅国大人……亲戚的家里呀。”
“行了,”老太太不愿意多饶舌,“今儿的事不过偶然,你就不必挂念了,就算人家是顶了天的大官儿,那也是人家的事,跟咱们这些小老百姓不相干。咱们仍是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要紧,千万别痴心妄想的。”
姜主事碰了一鼻子灰,不敢再多嘴,也生怕适得其反,便先“哦”了声,退了出去,不料才出门,就见自己的妻子立在门边儿上,正在偷听。
两人对视一眼,姜家舅妈拉着他出了门,道:“今儿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辅国大人会来了?”
姜绉将路上偶遇之事说了,姜家舅妈拍掌道:“辅国这定然是为了锦宜呀!”
“就算这样又怎么,难道还蒙他提携,我也立刻升官发财不成?”
姜家舅妈想了想,笑道:“这可说不定。”两口子回到自己房中,姜绉一眼看见桌子上搭着一件儿孩子的新棉袄,便问:“你什么时候做的?”
姜家舅妈忙过去拿了起来:“哪里是我做的?是锦宜给勉儿做的……你说锦宜,都快是辅国夫人了,怎么还自己动手做这些粗活?不过也为难她这么疼勉儿了。”
才说了这句,外间小丫头进来道:“夫人,后厨曹妈的孙子已经八岁了,是可以穿这袄子的,我给她送去?”
姜绉一愣,舅妈红了脸,连啐带推地把丫头赶了出去:“胡说什么!滚滚滚!”
原来,先前锦宜来看望老太太,因不在,就把给勉儿的棉袄给留下了,姜舅妈当面没说什么,锦宜走后,却咬牙切齿地抱怨了好一阵子,责怪锦宜如今不同往日了,却还拿这些东西来搪塞,分明是看不起她的舅舅舅妈,她赌气之下竟要扔了这袄子,转念间,却又想不如送人还能卖个浅薄的人情,依稀记得后厨厨娘有个差不多年纪的孙儿,便让小丫头去问。
可方才因为目睹了桓玹亲自送老太太跟锦宜回来,这棉袄突然也身价倍增,好像用的不是寻常棉布,而是金丝银线,令姜家舅妈爱不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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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宜只在姜家住了一天,在第三日早上,便要回去。
舅舅跟舅妈一力挽留,老太太却私下里说:“这儿以后少来,我想你了,大不了就豁出这张老脸,亲去你们府里看望你。”
锦宜道:“我那祖母虽然也是个不省心的,幸而夫人很体谅,这次给您的补品都是夫人叮嘱拿着的,您若是去,她也一定会好生款待。”
姜老太太道:“人家是大家子的小姐出身,自然不会像是那些眼浅的人那样没城府了,就算她心里嫌弃,脸上也必定半分都流不出来,哪会让你看出来呢。”
锦宜笑道:“这话不错,有时候我也真猜不透夫人心里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