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松在外从来没表露过自己的难处,包括周华采在内,谁都不知道他为了掩藏梦想需得在家多么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到甚至连音乐节的奖杯都只能藏在姐姐的房间里。
真相就这么被措不及防地戳穿,沐爸简直跟疯了一样,莫说从来都只被温柔以待的沐想想,就连前些年跟家人争吵频繁如同沐松,都是第一次看到父亲如此失去理智的状态。
家已经一片狼藉了,肯定没法回去。
乔南拦了一辆车送沐松去大亚安排给艺人们的宿舍,沐想想一路忧心忡忡,沐松的心情却似乎根本不受影响,还反过来安慰她:“哎你别搞成这个样子,我没事,不就吵个架吗?爸这个人什么样你还不清楚?我从一开始就不指望他能理解我。他不签字,大不了我培训课不上而已,这样专心选秀还更轻松,谁稀罕——”
他一边这么说着,路旁就下车了几个同样在朝宿舍赶的年轻人,随他们一并走了进来。
这群人有男有女,模样如何暂且不说,共通点是身边都跟了一大群扛着大包小包的长辈。长辈们们神情关切,如同送小孩进大学宿舍那样将他们送进集训楼房间,一路叨念着让自家孩子别放下文化课,同时要好好练琴好好练舞,累了撑不住了可以打电话回家倾诉,最重要还是注意身体云云。
被如此叨念的年轻人们一脸的不堪其扰,都在连哄带骗地劝家人们早些离开。
沐松站在集训宿舍门口看了半天后沉默地收回视线,鼻息不屑:“切。”
死小子。
乔南抬手伸向他脑门,发愣中的少年甚至忘记了如同平常那样躲开。他撸了那头蓬松的灰发一把,仿佛看到了很久之前的自己:“逞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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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后他看到沐想想有点恍惚的表情,眉头皱了皱,抬手揽住少女的肩膀安慰:“行了,别想那么多,你弟他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他很厉害,就算过程坎坷一点,未来也一定会成功的。”
乔南也曾叛逆过,也曾跟家人因各种原因针锋相对,站在同样的境遇里,沐松现在的心态他再了解不过——有些东西,虽然极致期待,但当它真的无法得到的时候,时间总会慢慢消磨掉那种执拗的。
最终留下的那些饱含遗憾的疮疤通常不伤性命,过来人们则将此称作“成长”。
很残酷。
却躲避不开。
沐想想收回望着天空的视线:“乔南,你知道吗?高妍有个哥哥,非常喜欢画画,人民广场上的那座大房子就是他设计的。”
乔南当然知道这位二代圈的奇人:“嗯?你提他干嘛?”
“她哥哥现在在最好的设计院里工作,按照普世标准,应该已经算是很成功了吧?”沐想想声音顿了顿,压低下来,“可是他现在移民国外,一年到头都未必跟家里人联系几次,我不希沐松以后也变成这个样子。”
乔南转头,沐想想也看过来,她眼神澄澈而认真,翻涌着坚韧的执拗:“我不希望我弟弟,在人生这么重要的阶段留下一辈子的遗憾,然后永远耿耿于怀。”
“我不希望他的成长,是用这么残酷的方式去推动的。”
“乔南,我想帮帮他,说服我爸我妈,至少要让我爸妈清楚他在做什么才行。”
“他没有不务正业。”
“他有他的梦想。”
“谁都可以误会他,只有我们不行。”
她站在集训楼的大门口,阳光洒在她雪白的脸庞上,那如同蒙上一层光晕般的细细的绒毛,让乔南看得几乎回不过神。
心脏砰砰跳着,有一种润物无声的力量从对方身体里缓缓散发而出。
那是一种让人贪念丛生,忍不住想要独占的温度。
正如同那个每日炊烟缭绕,热热闹闹,多了丑陋的地毯和摆件,却开始让他归心似箭的——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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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家仍旧处于混乱当中,沐想想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不哭了,只双眼还肿胀微红,手里拿着扫帚清扫屋里那些被撒得一地都是的碎瓷片。
哗啦啦的声音里,沐妈抬头扫了进家的女儿一眼,口中苦笑一声:“你爸和你弟也真是,吵架就吵架呗,还非得糟蹋东西,好日子才过了几天啊就大手大脚起来了。”
沐想想挽起袖子上前:“我帮你。”
“走开走开。”沐妈却不容拒绝地挡住了她,“你小心一会儿划破手,行了这里用不着你,进去看看你爸吧。”
沐想想记起自己出门前父亲那副精疲力竭的样子:“爸爸怎么样了?”
沐妈叹了口气,刚想说话,朝西的屋子就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比两个孩子朝南的房间小了足有一圈的卧室里,沐爸正躺在床上养神。他嘴唇发白,眼皮子疲倦地半拢着,放在被面上的双手枯瘦,骨节畸形地凸出着,随处都是一辈子辛苦生活留下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