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您是为了那几个孩子,为了一家的团圆。可我已不是您的家人,您如今的所作所为,又要将您无辜的骨肉置于何地?”
“他们还小,祸不及子女。”
“幼女稚子,天真愚顽不知世事,尚且不知今日之流言到底为何物。当年我改嫁之事,纵使京中流言遍地也未使其伤他们分毫。您是他们素日敬仰的严父、慈父,为什么不多为他们想上一想?”
话虽柔和,可指责之意已再明显不过!
纵使你薛况辩称自己一开始并未想得这么深,也并未想过要将这几个孩子推上风口浪尖,但如今她都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了,他还能置若罔闻、视而不见吗?
若真如此,怕要被世人戳断脊梁骨!
从头到尾,这都是一场掌控在她手中且布局周密严谨的陷阱:
妆容服饰,修正的是人对陆氏的固有印象,让人无法以他们旧有的认知来判断她说的每一句话;
质问感情做开头,则是为后面张目,也截断了薛况所有的后路;
传证数人,则是好事者喜闻乐见的苦情戏,赚人眼泪,博人同情,鬼手张的证言更是一场蒙太奇原理下的错觉;
而方才提出的为孩子着想……
无疑,是一场完美的、毫无破绽的道德绑架!
最后,陆锦惜为自己、也为陆氏做出了最终的陈词:“大将军,您若真如您所言,敬我、爱我,便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第191章 反将一军
人心是什么东西?
在陆锦惜看来,这是天底下最禁不起考验的玩意儿。
今天你可能因为南征北战、功勋卓著,而为世人敬仰;明日或许就要因为些许小事、三两谗言,而被万民唾骂。
青楼里迎来送往的妓子,怕都要比这个词来得干净。
这是一种聪明人谁都可以玩弄而愚昧者总被困囿其中的东西,会因真相而改,也会因流言而变。
说的与看的,都不一定是真的。
所谓的操纵人心,说得更简单明了一些,不过是操纵舆论。
话说得固然漂亮,可实际上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薛况作为被赐婚的另一方,在这一场悲剧里所要背负的责任并没有她推到他头上的这么多。
甚至,薛况也不过是个受害者。
只是今时今日,此情此情,纵使他有一百张嘴,一千条舌头,也无法再为自己辩驳半句了。
这就是人心。
得来不易,失去简单。
在这种情况下,但凡有任何推卸责任或者为自己辩驳的言语,落在旁人眼底都成了话柄,都印证着他对陆氏其实不敬也不爱,更无意为自己的亲生骨肉着想。
人总是会怜悯弱者。
今天这府衙中的陆锦惜,或者说昔日的陆氏,无疑就是一个合适的弱者。
一切一切的言语,看似严丝合缝,可其实无论哪一句深究下来都没有任何一名普通讼师的严谨与细密。
因为从头到尾她就没准备与薛况讲道理。
若真要讲道理,甚至讲歪理,自有顾觉非这种啃透了律例的人能辩得薛况哑口无言,那又能如何呢?
她致力于玩弄的,不过是人心。
这是薛况想要的,也是他今日站在这公堂上所不愿失去的,同时更是顾觉非最忌惮、也最痛恨他的一点。
既然如此,抢过来有什么不好?
在说出那最后的一句话之后,陆锦惜便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而她也清楚,薛况最终将做出怎样的选择:
负隅顽抗,他会输得一败涂地;假装大方地放手,或许还能赚一点同情。
脚步轻缓,她低眉垂眼地经过了薛况的身边,略略地驻足,落在旁人眼中像是温文地对他欠身失礼。
可只有薛况才清楚——
她是在他身侧停步,然后抬起了在旁人眼中无辜又令人生怜的面庞,一双眼底浸润着全然的冷漠与嘲讽。
“薛大人,我这一军,反将得如何?”
轻飘飘的声音,压得极低,可就在薛况的耳旁响起,清晰极了,也近极了,甚至还能闻到那一缕隐隐的幽香。
但转瞬,香息便散尽了。
说完这一句话的陆锦惜仿佛没事人一样,又站回了堂下,不卑不亢地对京兆府尹赵明德道:“原委情由,悉已完述,还请大人秉公裁决。”
不必说。
一如外面站着的蔡修所料,这一场是他们输了。
薛况最后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坦言自己放手,还不得不祝愿他昔日的发妻能得安宁和乐,一别两宽,各自生欢。
赵明德看了好一场大戏,只觉得眼睛和脑子都不够用了,幸好旁边师爷暗示得及时,让他做出了明判:“既然如此,一切误会恩怨都已开解,本官便判陆氏改嫁不逾情理、不违律例,从此与一字并肩王薛况恩义两清,依旧为大学士顾觉非发妻!只是一女二嫁,实有不妥。若要全依律例,还得夫人与王爷走个章程,约定和离,立字为据,好聚好散为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