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有异族血脉,来自于将军府,却又曾受到如今身为一品夫人的她的照拂……
想不拉仇恨都难。
陆锦惜听着,淡淡笑起来:“选这条路的时候,你心里变该清楚自己会面对什么了。好在翰林院中该有季先生照拂着你,大事上不出什么乱子也就是了。这卫倨卫公子乃是卫氏一门的纨绔,你若能避着他还是避着他一些吧,到底是个惹是生非的人。”
“多谢嫡、多谢夫人指点,廷之谨记。”
薛廷之再一次差点喊错称呼,话中又是微微一顿。
陆锦惜听得可乐,脚步不由一停,竟站住了转过头来看他:“我记得原来你叫我‘嫡母’都还不习惯,如今却是唤我‘夫人’不习惯……”
话音才落,却微微一怔。
两人原本都在走着,薛廷之也没料想她会忽然停下,便往前迈了一步。就这小小的一步,一下就让两人间的距离拉近。
视线与视线相撞。
陆锦惜霎时就能比先前更清楚地感觉到他身量的拔高,也能更清楚地看见他这一张没有半分瑕疵的脸。
眼尾上挑的桃花眼,素来最是勾人。
只是他神情间颇为清冷,所以淡化了这种感觉,反有一种盛开在雪峰上的凛然之感。
深蓝长袍,添其厚重,倒将年轻人独有的青涩气压下些许。
于是她一下从这一张脸里看出了一种难掩的风采,甚至有些不得不为他的样貌而叹服,便打量他片刻,叹了一句:“我忽然有些好奇,你那原为胡姬的生母,到底长什么模样了……”
她这话虽说得突兀,可本身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只是薛廷之听见的瞬间,瞳孔却猛地一缩,甚至连垂在身侧的手指都一下攥紧了,浑身紧绷,透出一种奇异的危险之感。
陆锦惜当然察觉到了,但她以为这是薛廷之对此太过敏感,既没有介意,也没有往心里去,只道:“我并无恶意,不过只是打心底里好奇罢了。说起来,你当年跟随大将军回京,是五岁,对她有印象吗?”
那个被薛况带回京城后,便暴病猝死被人扔去了乱葬岗的女人……
这一刻,薛廷之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接着一下。
有力鼓动着的心脏,将他滚烫的血液输送往全身各处,也让他在这刹那感觉到了一种锥心之痛。
你对她有印象吗?
怎么可能没有印象呢……
那是他一辈子也忘不掉的画面,曾在无数个孤独的午夜之时,从他梦境的深处爬出,将刀光与血色,填满他空寂的心……
薛廷之的面色略见苍白了一些,只这样垂眸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女人,曾是他名义上的“嫡母”,如今是他仇人之子的妻子……
声音有隐隐的嘶哑。
他回她:“略有一些印象。”
“她一定长得很好看吧?”
这一刻他的姿态,看似强硬,实则能让人看到那一种刻进骨血里的伤痛,矛盾着,让她想伸出手去拍拍他肩膀。
但他太高了,所以陆锦惜只淡淡地叹了一声,有些惋惜。
薛廷之垂下了眼眸,浓长的眼睫在他眼睑下投落一片浓重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晦暗的目光,也难以探知他幽微的心绪。
陆锦惜只听到他那似乎沙哑又模糊的声音。
“她,很好看……”
真的很好看。
当年的先皇后卫嫱,乃是京中知名的美人,是卫太傅的妹妹,即便是如今的卫仪也无法与她相比。
只可惜,红颜薄命。
一场宫变,香消玉殒。
鲜血洒满禁庭,再雍容的牡丹也不过无声无息地枯萎在权力争斗的烽烟之中……
没有人会怜悯。
不管中间的牺牲品,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流,还是一名天真不谙世事的稚童子。
第165章 惊见
在陆锦惜的印象中,薛廷之幼年时在边关,跟随着薛况、跟随着他他那身为胡姬的生母一起生活,是五岁之后才被薛况带回京城的。
他身为胡姬的生母是无辜的。
作为胡姬与薛况所生之子的他也是无辜的。
可陆氏也是无辜的。
归根到底,都是皇帝脑袋一拍,一纸诏令下来,导致了这一场悲剧。
如今她提到他生母,薛廷之的反应实在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所以陆锦惜看他神情不很对劲,并没有深想。反而是很自然地想到了皇帝的身上去,想到了这一连串悲剧的罪魁身上去。
她悄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全然像是没发现薛廷之面上这隐约显露的消沉与悲怆,只依旧往前走着,自然地转移开了话题:“我听说,将军府那边,已经开始为你说亲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