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他从未听闻过的,却又隐隐觉得应该很有道理的。
薛迟眨了眨眼,一时有些迷惘起来。
陆锦惜是知道这小子与顾觉非之间应该发生了点什么的,只是道中不同车,所以没时间问。
此刻见他不说话,她便没去打扰,反而是看向了薛廷之。
“大公子,这一路舟车劳顿下来,也累了吧?”
面上是含着笑意的,声音里也是含着笑意的,听上去似乎与薛迟说话的时候没有什么差别。
可眼底的温度……
却冷淡了许多,疏离了许多。
薛廷之轻而易举就能感觉到中间的差别,垂在身侧的手指悄然握紧,又缓缓放开,只作无事地摇了摇头:“多谢母亲关心,有些疲乏,不过并无大碍。”
“你的病,还是张大夫在调养。今日出门一通劳顿,只怕是已经犯了他医嘱上的忌讳。”
陆锦惜打量着他,心里自有千般思量转过。
“今日已晚,自也不必再来请安,早些回去歇息吧。”
薛廷之于是躬身一礼:“那廷之先告退了。”
“路上当心。”
陆锦惜点了点头,便没有多说什么了,只站在原地看着。
伺候着薛廷之的香芝,这时从小丫鬟的手中接过了已经点亮的灯笼,提着走在他身边,照亮他身前昏暗一片的道路,也照亮了他有些摇晃的身影。
演武场那个院子,本就在将军府最偏僻处。
一路上走过去,都安安静静,只听得见些许的虫声,晚间的露水划过叶片的声音,还有他一轻一重的脚步声……
在走过第一个拐角的时候,薛廷之忍不住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
但这时候,重重的屋檐与高高的院墙已经遮挡了视线,他目之所及只有一片在黑暗里看不清楚的砖瓦。
“大公子,怎么了?”
香芝知道他似乎不爱说话,见他忽然停下回望,只以为他是忘了什么事。
没料想,薛廷之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回去吧。”
回去吧。
前面再热闹,再明亮,属于他的,如今也不过只有那个最偏僻角落里的院子。他的存在,便如同那院落在这府中的存在一般,是很自然地被人遗忘着的存在。
他和它,都在等待着一个机会。
一个被人重新注意到的机会。
薛廷之微微闭了闭眼,重新抬了步,往回走去。
即便多了几个丫鬟伺候,可院落里其实依旧冷清,唯有书房里那挨着窗的雕花炕几上,还摆着一盏灯。
他有夜读的习惯,这该是临安点着的。
“你们都下去吧。”
薛廷之进了书房,便叫守着的丫鬟都下去了,自己则走到了陈旧的书架旁,下意识地就要点出那一卷《反经》来。
可等到手指游移到那一排某个位置的时候,他才想起:这卷书,借给了陆锦惜,她还尚未归还。
这一时,他竟忍不住笑了一声。
陆锦惜,52书库出身,大家闺秀。
可竟然会去读《反经》……
住在将军府有十一年了,明明之前都对这一位“嫡母”毫无感觉,可最近这一段时间,他竟……
无法不去注意。
“嗒。”
一声轻响。
他终于还是随意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出来,翻身走回了暖炕边,盘腿坐下来,就着这一盏孤灯的光芒,慢慢地翻阅了起来。
天下有一人知己,可以不恨。不独人也,物亦有之……
书页上的每一个字都很清晰,可看着看着,薛廷之却发现自己根本一个字都没有记进去。
他脑海里,忽然就盘旋着许多纷繁复杂的念头,让他难以清净。
比如今日阅微馆之试的种种,比如那一位嫡母疏淡的目光,比如他在门外听见的声音,比如……
她唇上那一抹刺目的新红。
薛迟为什么能被先生们选中?
薛廷之想起了方才在侧门内陆锦惜的言语,却是没忍住嗤笑了一声,那修长而苍白的手指,便慢慢用力地压在了书页的边缘。
像是要揉皱什么,又像是要抚平什么。
“叩叩叩。”
有轻叩门框的动静。
是香芝端着药碗,站在了门外:“大公子,药熬好了。”
“进来。”
薛廷之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只是慢慢松开了按着书页的手指。
香芝进来的时候,自也看不出半点异样来了。
她来本就不久,只是觉得二奶奶待这一位庶出的大公子似乎还不错,但并不了解他,所以伺候的时候,总有几分战战兢兢。
“奴婢已试过药温了,刚刚好,您趁热喝了吧。”她恭敬地走了上来,微微弯了身子,将青瓷的药碗,捧到了薛廷之的面前,声音怯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