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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晋阳(299)

“将军请吩咐。”

“厉某打听,此前半月,是否有一外乡少年,京城口音,驾车到过启泰。”

州府大人心想,这里南北交汇,人来人往,哪一日都有成百上千的人驾车光顾,这如何去帮你打听?他心下虽不乐意,面上却恭谨地道:“该人姓甚名谁,有无形貌特征?启泰城虽不大,可人来人往,打听起来……”

“我,我并不曾见过此人,”不知是否错觉,州府大人觉得,眼神又冷又锐的厉将军,此刻显出一丝迷惘和痛楚:“只知道他大概是个少年,而且,是个太监。”

州府大人心里嗤笑,少年少年,那本就是雌雄不辨,这么去看人家是不是个太监?莫非有谁会当街脱裤子不曾?他脸上却假装吃了一惊,道:“将军,此人,莫非是宫奴窜逃?这,这可是重罪啊。”

“不是私逃,我也不确定,此人会不会误打误撞,来了启泰。你将南巡督察使厉昆仑到启泰的消息散发出去,若那认真到这里……”厉昆仑忽而哑声,似乎提到极不愿提到的事,面部表情如丧考妣,匆匆以一句:“总之就有劳大人了。”结束了对话。

州府大人虽然心里老大不情愿,可人家毕竟是顶着金字招牌的御林军,一个都得罪不起,便还是按着吩咐,将南巡督察使,三品轻车将军厉昆仑到得启泰的消息,散发了出去。他贴了官文告示,意思是有骁骑营,龙骑尉驻扎此地,平头百姓没事别去滋扰他们。

这小老百姓知道点官府动静,无外乎两个途径,一是口头传播,茶馆酒肆,街坊邻里;二是官府告示,保长敲锣打鼓挨家挨户去宣讲。如此一来,传言通常会变成谣言,加入叙述者各种相象虚构,顷刻间面目全非。比如轻车将军厉昆仑,传得是身高九尺,行若铁塔,声若洪钟,神机妙算,夜能窥天机,日能腾云遁地。可惜的是,厉昆仑处心积虑想要传递给小宝儿,可小宝儿整日里忙着伺候萧墨存起居用药,哪里有出门的机会,况且他又不识字,便是见着告示,告示也不认得他。可叹厉昆仑顶着朝中的压力,硬是在启泰城多留了七日,可想要找的那个少年,却如泥牛沉海,半点踪迹也捞不着。

这位不苟言笑,严于律己的年轻将军,此刻却夜不能寐,食不能咽,心底那点微薄的希望,一天天冷却冰凉,沉到底了,涌上来的却是一阵阵心痛慌乱。他那日率兵围剿凌天盟余孽,却也抱了希望寻回萧墨存。千里驰骋,忧心忡忡的只是记挂,那人身子那般羸弱,如何经得起老土跋涉,餐风露宿?皇帝将这差事交到他手,原也明白,满朝文武,再无一人如厉昆仑这般,会心急如焚,会尽心尽力去寻回萧墨存。只是关心则乱,被徐达升使了空城计,白白绕了许多道路,待到扑入那般余孽临时集合所在,却有一个不察,中了不大不小的埋伏。骁骑营与龙骑尉到底身经百战,不是凌天盟一干乌合之众能比,临危不乱,看看化解了危机,只是令好些弟兄受了伤。

调养生息刻不容缓,可那细作回报的消息却让厉昆仑本身掉入了冰窟里。据说凌天盟众人苦苦相逼,萧墨存宁折不弯,竟然当着沈慕锐发如面服毒自尽。厉昆仑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心底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那般高洁如月的人,怎么可能说没了就没了?他不顾一切,再度挥兵直入匪巢,这回对方也也派出精良部众,双方打了场硬仗,对方匪众多为武艺高强之流,那匪首徐达升竟然孤身潜入,与他短兵相接,临了在他耳畔低声道:“你还要不要萧墨存的尸首?要的话就退兵!”

厉昆仑心里剧痛,难不成那传闻竟为真实?趁他分神,徐达升拍了他一掌,跳出二三丈之外,哈哈大笑而去。厉昆仑心神激荡,喷了一口血出来,主将受伤,众军大惊,也无暇追逐那逃走的匪人。厉昆仑被扶入帐中,调养了半日,却哪里静得下心来,满脑子只回荡着一句话:萧墨存真的死了,萧墨存怎么会真的死了?

隔日一早,他下令退兵三里,徐达升果然守信,派人送了信函一封,告知他萧墨存的尸首,已在半月之前,便由一个名为秋宝的小太监驾车送回,只不知为何,竟然没有找到自己。厉昆仑浑身颤抖,铁血的男儿,却在此时抱了侥幸念头,想着这么多日没有找到自己,或者,那小太监另有奇遇,或者,萧墨存并未真正死去也说不定。他明知此等想法自欺欺人,却难以自持,宁愿愚不可及,却也无法接受世上再无萧墨存这等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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