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巷12号(14)
讨生计也被分出了三六九等。
梁京彼时才过二十,说些意气话也合情合理。沈阅川也不想扫她年轻气盛的兴,
不是梁老太太不支持孙女洁身自好地去历练奔走。而是梁家全当她是个病人,随时随地会发病的一个痴儿。
沈阅川比旁人都挨她近。她确实有些不好,可是又哪里都很好。
“工作的事,慢慢来。”时间不早了,沈阅川伸手喊侍者买单,“面包会有的,家用也是可以给的。”他温和从容地鼓舞她。
结账后,二人准备一道去取车。在餐厅门口沈阅川遇到了几个同行,后者一行是来碰头撺局的,那做东的临时要捉沈随他们喝一杯。
沈再三推脱,是带人过来的,还要送人回家,下回罢。
那男士听后,歪头若有深意地打量起梁京,“别啊,老沈,你鲜少同女人出来的,今天怎么也得卖我点面子,一道坐会呀。小姐意下如何?”
那人冷不丁问起梁京的意见,后者被这促狭弄得有些难为情,知道对方误会了什么,连忙帮着沈阅川解围,“三哥,要不我先去拿车子,你和你朋友聊会儿,我在外面等你。”
沈阅川这边磨不开颜面,也明白梁京在边上尴尬无趣的心情,就放她走了,关照她小心点。
梁京得允后,都小跑出老远了,沈阅川还不放心地看了又看。
同行又是老同学的方先生打趣起他,“看来火候还没到家,怎么就能让人从眼皮子底下溜掉呢。阅川,你这人坏就坏在太好了。”
*
这家法式餐厅开在笼沙公馆里,听说老板是业界大拿,这餐厅光每年的地盘租赁费就是笔叫普通人眼花缭乱的数字。
经营起来的头一个目的也绝不是盈利。
从餐厅东门出来,梁京径直去停车场取车,东南角一隅,人工河边栽种着一排垂柳,夜风在吹,柳条在摆,明月藏在树梢间。
地上全是银白皎洁。
梁京坐进车里,一键启动后,蓝牙音乐自动驳接到先前听得手机音乐上:
……
我说你好
你说打扰
不晚不早
千里迢迢
来得正好「注1」
……
音乐节奏很明快,一拍一拍像是踩在心头上的契合。
她将车子挪出来,准备开到正东门桥那头去等沈阅川。
拢共没有两百米的路,偏偏眼睛一眨的功夫,梁京出事故了——
车头从南面右拐过来,桥下坡的空地边上才泊停,车前方突然别进来一辆庞然大物。
是辆黑色奔驰大G。
对方停地野蛮逼近,又是下坡处,梁京理智读条时间太短,怪也怪自己新手。
她忘记拉手刹了。
车子溜车,簇面崭新的头脸磕到了前面车的悬挂备胎上。
新手出新事故,梁京已然听见自己车子呜咽哀鸣起来,却迟迟不动身子,纯属刚才手忙脚乱吓得。
小MINI撞了辆大G。梁京兀自一声,我去。
深吸了口气,推门下车。她的小车头脸,凹进去一块,右灯也损掉了。
大G的悬挂备胎防护壳被她磕凹了点,花了点,其余,安然无恙。
追尾后者全责没跑是一说,但是对方骚气地大甩尾侧方位别进来,梁京难免有些怨气。偏偏她去敲人家车窗玻璃想交涉几句时,对方死活不降车窗,黑乌隆咚地,那人显然不高兴睬她,赶她的手,像是在赶苍蝇。
桥那面是觥筹人间,
光再亮,也有辐射波及不到的角落。
比如梁京的侧脸,比如车内讳莫的人。
“什么事?”踌躇难展、梁京都快要放弃的一瞬间,有人在她身后开口,冷幽幽地,着实吓了她一跳。
她本能地捂着心口,并转过身来,只看清来人半张脸,但声音是全的,清晰的,不知怎地,梁京耳里最深处起了阵轰鸣声,
心也像豁开一条缝隙地疼,于明暗间,好似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在肆虐地长,更像是复苏。
来人一身黑色衬衫、黑色西裤,形容清瘦,身高挺拔,颜色冷峻倨傲。
梁京见他往车里望,意识到他们是一伙的,用最简便的话表明立场:
是的。她蹩脚地撞了他们的车,但也没说不赔,是车里的人不买账。
“瘪了一块而已。倒是小姐的车坏得不成样子了。但我们也……爱莫能助。”他的话说得绅士见礼,但是也疏离讥讽。
意见和车里人一致,傲慢透露,不用赔了。
梁京闻到他身上的酒气。鬼使神差得很,抑或她只是想他开口,想他收回那轻飘飘的傲慢,“车里人喝酒了?”才迟迟不肯或是不敢下车。
倘若不是他徒然锐利起来的目光投她,她甚至还想说,‘还是嗑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