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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梭艳湖(28)

丹吉措一向不与家丁们打交道,平日里就只与顿珠小哥、古丹姆大婶搭讪,只有这一回忍不住一头凑进人堆里打听:“什么叫作乱葬崖赌命?是怎样个赌法?”

来旺鄙夷地朝他一撇嘴:“你个外乡人懂个屁!我告诉你,乱葬崖赌命可不是一般人赌得起的,那可是要命的差事!稍有个不慎,可就不仅仅是输了阵,没准是要输了命呦!”

“输命……那秃三炮是什么人?”

“什么人,哼!那家伙是德钦马道最嚣张的悍匪,官府的军队上一回去搜山,都没制得住他的呦!你个新来的娃莫要瞎打听事情,小心掉了你的舌头!”

丹吉措没觉出来那个秃三炮是德钦最嚣张的匪徒,但是他一早就看出来,这个来旺是大总管院子里最牛气嚣张的家丁。

月光静静地移入院坝,院中溢满清淩淩的水色。

阿巴旺吉坐在偏屋前的小凳子上,用麻布专心致志地擦拭他那一把压箱底的汉阳造。这枪他有一阵子没拿出来捣腾了,以前在广西打小鬼子用过;平日这坝子里的男人进山打猎,都习惯用双筒猎枪。

来旺眼巴巴地又凑了过去:“阿匹,您还真的要跟那秃三炮赌赛?那秃三炮算是个什么东西,山里的一只杂毛鸟,也敢来斗咱们泸沽湖畔的金凤凰!他怎配与阿匹您打赌较量?!”

阿巴旺吉没答话,继续把他的枪擦得锃亮。淡淡的月色沿着修长的枪管,在地上晃动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来旺又说:“阿匹,您不如来一招借刀杀人!”说着比划了一个手刀的姿势。

阿巴旺吉眼神一凛:“啥叫借刀杀人?”

“阿匹您想啊,那秃三炮是啥人,是人民政府下发的公文里通缉的马匪,官府早就惦记着收拾了他们,只是这会子各路土匪马匪实在忒多了,官府忙不过来么!您不如趁这个机会,诳了他来乱葬崖,给上边递个信,让他们来抓人,这保准一抓一个准,彻底灭了这不开眼的!总之敢与阿匹您做对的,就不能让他有好下场……”

阿巴旺吉冷笑一声:“来旺,你小子可真他娘的是个人物……”

“嘿嘿,那是,那是阿匹您瞧得起小人!这样一来既收拾了秃三炮,又能给人民政府卖个好。他秃三炮毕竟是匪,可咱们都是良民啊,将来咱们永宁坝子跟着昆明的政府混,这日子绝对差不了……”

“哼!老子已经跟胡三炮定了赌赛,再给官府报信让他们来抓人,这种事是我阿巴旺吉做得出的事?这种下三滥的段子要是传出去,老子在丽江、中甸、德钦、芒康的道上还他妈的混不混了?!你当老子是什么人?!”

“呃……阿阿阿阿匹……”

“哼,你是觉得老子打不过胡三炮,老子这一仗得输?”

“哪有,哪能啊,您这是咋说的呢……您是咱们永宁坝子最厉害的人物,您在道上就从来没输过……您保准是得赢他的……”

来旺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惶惶地住了口。

大总管那两缕尖刻的视线让他一步一步地退却,在月色泼洒下的斑驳树影间,支支吾吾地滚走。

两个男伢从母屋里欢欢喜喜地跑出来,胸前挂着银锁,腰间栓着缀满宝石的小腰刀。

阿巴旺吉这个做阿乌的,很宠爱他的外甥们。每一回马帮趸货回来,都要顺便给家人稍带一些精致的小玩意儿。他把一个男伢扛起来顺到肩膀上,又抛下来,用臂弯接住,再抛上去。

男孩的小身子在半空里被抛来抛去,咯咯笑个不停。

另一个男孩表情上各种的羡慕和嫉妒,抱住阿乌的大腿扭着身子哼哼唧唧,也要玩儿被抛到天上的游戏。

大总管的外甥女达娃坐在院坝的一角,在一块沾水的磨刀石上打磨一把修长的猎刀。

丹吉措轻轻地走过她身边:“达娃,你磨刀做什么?”

达娃回答:“这是给阿乌磨的猎刀。阿乌要带去乱葬崖与那个马匪赌赛的。”

丹吉措蹲到达娃身旁:“你能不能告诉我,乱葬崖赌命究竟是怎样一回事,怎个赌法?”

达娃头也不抬地回答:“这是我们永宁,丽江,德钦这一带的男子打赌和决斗的方式。赌赛分三场,押加,驯牦牛,和九枪定乾坤;三场赢下两场的就是赢家。”

“那若是输了要怎样?”

“输了……乱葬崖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输了的人也许会摔下悬崖,粉身碎骨。乱葬崖之所以叫作乱葬崖,其实就是那些出不起丧葬钱财的人家,在那一片山崖的洞穴和峭壁上,悬挂起他们死去的家人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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