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旺吉疼得嚎叫起来,身子顿时脱了力,手掌捂住伤处。这一膝盖顶得结结实实,钢针穿骨一般的剧痛,腹内一阵稀里哗啦地翻搅,肠子都快要流出来似的。
“呃……嗯,嗯啊——”
血水从痉挛的手指间不断涌出,他仰面躺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吸气,挣扎,面色逐渐惨白,身体蜷缩翻滚。
脱身出来的人直直地站在一旁,盯着疼得满地打滚的人,这时扭头想要离开。
“你……别走……”
阿巴旺吉的手指伸向对方,喘着气说道:“你回来……我知道是你……只有你会下这样的狠手!你真够狠心……”
单薄的背影微微颤栗,回过头来,终究还是不忍,扑了上来,低声叹道:“唉……谁叫你这人没完没了地纠缠我!你就是活该,疼死你才好呢!”
揭开袍子,瞧见那一摊乱红纷飞惨不忍睹的伤处,于是从怀里掏出一瓶白药,重新一番止血包扎。
身体再结实强壮的人,怕是也经不住这样源源不断地失血,阿巴旺吉斜靠在树干上,胸膛剧烈喘息,面色灰白。
这一膝盖果真下手够狠,比得上之前小仙鹤那阴损的一腿,足够让男人元气大伤,丧失武力,瘫倒歇菜。
大总管忍着疼一把擒住对方的手腕,说道:“你好歹要告诉我,究竟咋回事……”
大巫肯布的一张皱纹脸上,透出一双清澈纯净的眼。
那眼神纯得像泸沽湖心碧蓝碧蓝的一汪湖水,曾经将阿巴旺吉迷得神魂颠倒,日夜惦念。
湖蓝碧眼的主人用手指轻轻地摸索自己的额发,在发迹线上揉搓,只片刻工夫,竟然揭起自己的脸皮!
枯树皮一般的一张脸揭了下来,露出掩藏的真容。
似乎已经不太习惯见光,浓密的睫毛扑簌闪动,白皙的面颊微微颤抖。习惯了用假面示人,真脸反而羞于面对旁人的注视。
阿巴旺吉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血迹斑斑的手指摸上那一张脸:“丹东……为什么,会搞成这样子……”
骤一见面,恍如隔世。
阿巴旺吉眼前瞧的是这人,脑海里却闪过另一张脸。
二人的确长得相似,眉眼间皆是这般清纯诱人,能折磨死人也会惹祸上身的一张脸孔!
“丹东,你,咋会是,那个……”大总管几乎都要结巴了,从来就没有这样的一团混乱。
“哼,你想问我怎会是那个你最讨厌的大巫,对么?”丹东的唇角浮出不以为然的冷笑。
这一笑忽然让大总管头脑清醒了许多。
眼前这人虽说与丹吉措十分相像,挺翘的鼻,微卷的嘴角,于细致处最是奇妙动人,但是唇齿间袒露的乖张精明,与那一只傻乎乎的小肥鹅气质性情完全不同。
“我当然不是那个丑陋的男巫婆,只不过借用他一张脸罢了。”
大总管细致一想,突然发觉,大巫这家伙已经有一阵没开口讲话了,见面就是个闷葫芦,掐着这人的脖子都逼不出一个屁来!果然面孔可以易容,声音却会暴露真身,他不由得惊问:“那肯布这人哪里去了?”
“死了。”
“死了?!他咋死的?啥时候的事?”
“……”细皮嫩脸的人垂下眼,似乎不愿意承认,却又不得不说:“我把他杀了。”
“……你,这话当真?”
丹东的眼里突然露出冰冷的寒意,狠狠说道:“那厮没安好心,几次三番想要害你,在乱葬崖上那条绳索就是他搞的鬼,想要将你摔下天坑,他自己好就揽了永宁坝子的大权!哼……我将他弄死了正好!尸首包起来藏在他家母屋壁橱里,从外边钉死了再用黄泥封住,谁也不会想得到。”
大总管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这人,不知道还能说啥好。
丹东却别过脸去,面色有些不自在,动了动唇角,说道:“你不要以为我是为了你……我需要藏身,我别无他路。军队挨家挨户地搜,查得太紧,一直躲在那家伙的院子里迟早还是要被发现,不如,不如就……最万无一失的法子,就是直接将这人替换掉!”
大总管喃喃地低吟:“果然是最万无一失的法子……你竟然能把永宁坝子的大巫给替换了,你可真有本事!原来你就是……”
“没错。”丹东轻声说道:“我就是官军要抓的‘特务’。你如今都知道了,阿巴旺吉,你打算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