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用平生最怨毒最仇恨的目光,死死盯着胡三炮,举起刀。
回腕,一刀戳进自己的胸膛。
第五十九章血溅玉龙山(下)
丹吉措求死一瞬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一刀直捣自己的胸膛。
他不怕捅死自己,怕只怕没有第二刀的机会。
四围的人惊讶地忘了动作,没料到这弱不禁风的人真下得去狠手。
拿刀戳别人也许不难,戳自己可还真是需要些决心与勇气。
只可惜丹吉措毕竟没有武功。即使在念头上没有踌躇犹豫,一阵电光火石、雷闪交错之间,他手腕上一拐的力道还是慢了半拍。一看就是刚刚扑腾出窝的一只雏鸟,没斗过恶兽。
胡三炮扑了上来,忿然怒吼:“喂!你别!……”
马匪头子脊背弓起,腰腿的肌肉在颤抖中奋力一跃,那身形就像玉龙雪山针叶林间潜伏的一只嗅到血腥味儿的云豹,一掌挥了过来,搂住丹吉措持刀的腕子!
丹吉措是双手握刀,用足了剩余那丁点虚浮的气力。虽然杀不了别人,却足够弄死自己。
胡三炮手臂末梢上的风声拼不过丹吉措一心求死的力道,搂住了腕子却没有拦住那把刀,眼瞧着刻薄锋利的刀尖刺破了胸膛!他仓促之间二次伸手,直接夺刃,一掌死死攥住扎进丹吉措胸口的刀刃,将刃口往外狠狠一掰!
鲜血四溅,乱红迸射。
有胸口的血。
也有手掌的血。
刀刃被胡三炮这一攥,变了力道和方向,刀尖在丹吉措前胸里一剜,几乎剜掉他心尖的一块肉。柔软的肌肤割裂开来,红血涌破雪白的胸,像泛滥决堤的潮水,向着颈间、两肋、下腹各个方向四散迸流,瞬间铺染上整个身体。
胡三炮的右手攥在刀刃上,浓血沿着刃口淌下。
“大刀把子,你的手!你这是……”
胡三炮一把夺过刀,狠狠甩到一旁。
丹吉措瞪大了眼,惊痛之余身体抖动抽搐一阵,蓦然松了手脚。满面满眼俱是殷红之色,那感觉像是整个胸口碎裂开来,裂纹噼噼啪啪地嵌入身体,撕扯各处的痛感神经。痛到极致,瞳孔紧缩,几欲窒息,缓缓失去了知觉。
“大刀把子,您咋个用手夺刀!”
“当心伤了手指头上的筋脉啊!”
众人齐齐地惊呼。胡三炮呲牙吸了几口气,甩了甩满手的血,心头一阵懊恼。
他也没有想要废掉自己一只手,只是方才情势急迫,顾不得许多,就只怕那一根筋似的小男伢当真一刀捅死他自己。他可没打算这么快就把丹吉措给弄死了。
丹吉措直挺挺地躺倒在地,两眼仍然半睁半阖,眸间就只剩薄如蝉翼的一缕清冷,带着傲然的倔强。自己将自己搞得头破血流,胸口绽裂,赤裸的一盘香肉上此时是一片鲜红,宁死也不肯就范。
那一脸的血水和泪痕刺痛了胡三炮的眼,刺到了心里的某一根弦。
这人不是丹东,显然就不是。
至少那位尤物若是碰上这种被人围歼群练的状况,一定不会愚蠢到寻死,而是一条腿勾上马匪头子的腰,眼角甩出直惑人心的风情,说,哎呦,三炮,这么多人怎么行呢,找个没人的地方,我就只细细致致从里到外地伺候你一个人呗……
眼前这年纪轻轻、眉目清秀的小男伢,看似羸弱绵软,手无搏鸡之力,脾气性子却颇有几分刚烈,断然不是山野凡夫俗子。
一群伙计没吃到香肉,却白白围观了一场壮烈自戕守节的悲情戏,满眼满地都是血。这被剿逃亡的一路,最不缺的就是流血死人,看得已经麻木,顿时索然无味,嘟囔着纷纷散去。
血水洇进黑土,渗进岩峰。
缓缓流失的是不仅是残留的半条命,更是对生的渴望。
丹吉措从昏迷中转醒,再次昏迷,又再疼醒。半晕半醒之间承受着浑身各个伤处的撕扯折磨,疼痛追逐得他无处可藏,无路可逃。两只手的十根指头扒着身下的岩石,都快要抠进石头缝隙。
昏暗的岩洞里,火光恍惚之间,瞧见的都是那一只锃亮摄人的光头。
额头和胸口的污血已经被泉水洗净,衬衣给撕成布条,包裹住了伤口。丹吉措的手指绞进棉被,颤抖的手抓住棉花套子,痛不欲生,却被胡三炮钳住了两只手,不让他乱抓乱挠碰到了伤处。
胡三炮面含不屑地喝斥:“这会儿你知道疼了?方才干啥那样玩儿命?!”
丹吉措当真是疼得冷汗淋漓,头骨欲裂,胸口绞灼,只恨这马匪头子为何还要夺他的刀。那一刀真不如捅死了,一了百了,就不用这么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