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对高骞的了解,高骞他绝不会畏死,倘若他没来,定是有旁的事耽搁了,这其中肯定还有些旁的原因。
她现下浑身瘫软,双手又被牢牢束缚在背后,耿宣仁若是硬要给她灌下这一碗毒酒,她绝对没有反抗的余地。
她只能试着,一点一点地,迂回地拖延时间。
“你的信当真送到了他面前?”
耿宣仁因为她的话停下脚步,“我没必要欺瞒于你。”
惜翠舔了舔gān燥的唇角,心跳如擂,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二哥并非那种贪生怕死之人,你的信既然送到了,他不可能畏缩。”
耿宣仁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折返到一张矮桌前,将酒碗放了下来,伴随着酒碗“当”地一声落在桌面上,惜翠的心终于暂时落回了实处。
“我并非不讲情面之人,”耿宣仁转过身道,“你既然问了,那我便与你讲个清楚,免得你认为我欺瞒于你,死也死得不安心。在那儿之后,我会让你明明白白的上路。”
惜翠愣了愣。
她似乎从耿宣仁的眼中看到了一层薄薄的怜悯,
怜悯?
来不及细想,他已然开了口,“这封信确实送至了你二哥面前。”
“他在哪儿?”她忙追问道。
耿宣仁道:“一处药坊中。”
惜翠脑中一空。
今天困扰着她的许多疑问似乎都在此刻得到了解答。
其中原因,她不用去想,也能明白。
果不其然,耿宣仁嗤笑道:“药坊中的那医女是高骞的意中人?我瞧他护她倒是护得紧。”
“那药坊中似乎是起了什么争端,你二哥为了护着他意中人,分不出心神,没心思去看我送过去的那封信。”
“我只给他送了信,却没义务告知他这封信究竟关系着什么。他看不看,都是他自己的决定。”
“他既然不在意吾兄生死,总归要在意你的生死,”耿宣仁微笑道,“他不为我大哥的死而心怀悔意,那总该要对你的死而心怀悔恨,让他余生都活在这等愧疚中,不比单单杀了他更好?”
他颇为痛快地笑了出来,“这都是天意罢了。他又怎会料到这份在他看来无关紧要的信却事关他小妹的生死。”
烛火明灭中,他看不清面前少女的神色。
只见她半低着头,鬓发散乱,清瘦的身躯好似被大雪压折的细竹。
耿宣仁一怔,心中却是漫上了一股隐约的怜悯。
毕竟,这高家娘子倒是亲手被她兄长舍弃在了此处。
高骞将他意中人亲自护在身后,却未料到其妹却在这儿等他救命。
只是,这点怜悯不足以化解他心中所恨。
他痛快,简直痛快极了,痛快地笑出了声。
但无意中瞥见她这模样,想到药坊中另一人,耿宣仁突然觉得没了心情,笑声陡然而止
他本不愿多嘴,只是想到药坊中那一幕,耿宣仁还是略有动摇。
沉着再三,他最终继续说了下去,“今日你等的那和尚是你的情郎?”
“那我不妨多告诉你一件事。就算我今日没将你绑来此处,你也等不到他了。”耿宣仁怜悯般地说道,“那和尚也在药坊中,同你二哥一道儿。”
惜翠沉默地垂下眼。
如此一来,高骞今早外出与卫檀生失约都已经有了答案。
是济善药坊吴怀翡那儿出了事。
她早该想到的,书中曾有这么一段剧情。
济善药坊再一次闹事,高骞与卫檀生都为护着吴怀翡,赶了过去。
当时两人为了女主针锋相对的修罗场,在评论区曾经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惜翠平静地收紧了手指。
亲疏有别,她不怪高骞与卫檀生,毕竟他们也不会料到她这儿发生的事。
只是,疲倦与尴尬好像làng头一样,又一次铺天盖地地卷来。
那药坊前遥遥的一眼,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同时被放在天平上的感觉,太难堪。
惜翠忍不住苦笑,突然就失去了挣扎求生的力气。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早该知道自己在别人心中的斤两。
“我也不想杀你,”耿宣仁可怜她,“你我之间或许还有几分相似之处,我在这世间已是孤身一人,而你,同我相比倒也没好到哪里去。”
“毕竟同时被你兄长与情郎抛下,世间倒是独你一人。”
“你要问的,我已经回答了,你在死之前可还有什么未竟的心愿?”
“毕竟此事确实不该牵扯到你身上,”耿宣仁道,“你若有什么遗愿,我会尽力替你完成。”
惜翠阖上双眸,吐出一口气,“在我死之前,你能否为我解开这绳子,再为我取纸和笔来。”
耿宣仁沉吟,“可,但在此之前,你须得喝下这杯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