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瞧着热闹稀罕,厨行里的老厨子却暗暗惭愧不已,人家才多大啊,学了几年厨子,不说人家的见识,就人这份刀工,也不是自己能比的啊。
别的还好说,可这刀工没有取巧的,那就是一天一天练出来的,所以说,自己不如人家,绝对是功夫没下到。
年纪小的眼睛闪闪发亮,想着若有一天自己也能这么风光,这辈子都值了。
明月先生跟岳锦堂打头走过来,手里是小碟的蘸料,岳锦堂的是金齑料,先生的是芥末酱汁。
两人走过来的时候,正巧一阵风浮过,点点深浅不一的桃花,落在雪白的鱼脍上,点点轻粉的桃花,搭上雪白的鱼脍,那鱼脍薄如蝉翼,轻可吹起,红肌白理,美得惊心动魄,便世上最美的佳人,也没有这般颜色。
两人夹了一片鱼脍,眼睛都眯了起来。
半晌岳锦堂才道:“入口冰融,世上真有如此至鲜至美之物,本王今儿当真口福不浅不浅啊……”说着又夹了一片。
梅先生却文雅的多,摇着头道:“怪不得当日青莲居士,曾有诗云,呼儿拂几霜刃挥,红肌花落白雪霏。为君下箸一餐罢,醉着金鞭上马归。这才是名副其实的金齑玉鲙,如此美食,古人诚不欺我。”
十几位东家一拥而上,开始七手八脚的品尝。
感觉一道阴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安然不禁侧头,只见有个形容猥琐的,身穿灰袍的男子,一双三角眼阴沉沉看向自己,跟自己目光对上,只一瞬便不见了踪影。
安然不禁皱了皱眉,听见耳边梅大的声音:“瞧什么呢?”
安然摇摇头,侧头看了他一眼,不禁埋怨了一句:“这么半天你去哪儿了,都找不着你。”
梅大轻笑了一声:“我叫铺子里的掌柜给咱们寻了个小院,我先过去瞧瞧,若不好,也及早寻他处落脚,省的委屈了我家夫人。”
安然心里一暖,却不禁白了他一眼:“叫你说的我多难伺候一般,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在安府就是个打杂的丫头,什么苦吃不得,有个地儿睡觉就成了。”
梅大却摇头:“在我心里,夫人比那些世族的千金金贵的多。”
安然脸一红,偷瞄了周围一眼,见大家都围着桌子吃鱼脍,没注意到他们两口子,才放了心,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意思跟梅大太亲近,略往旁边挪了一步,却听梅大遗憾的道:“来的晚了,夫人亲手做的鱼脍都未尝到。”
安然看了眼扎堆吃鱼脍的人,低声道:“等家去我再给你做,其实,这鱼脍并不多稀罕,不过就是个噱头罢了,倒是蘸着芥末酱极好。”
感觉她脸上有些疲惫之色,梅大一阵心疼:“坐了半个月船,刚上岸就不得歇息,这鱼脍也做了,回去歇着吧。”
安然见众人沉浸于美食之中,估摸一时半会想不到自己这个厨子,正好,也免得应付接下来的事儿,松月楼崔东家摆宴接风,自有岳锦堂呢,想到此便跟梅大转身走了。
等在场的人从鱼脍的鲜美,以及刚才视觉的震撼中回过神的时候,小两口早没影儿了。
崔福忙抓过伙计来问:“人呢,安姑娘人呢,怎么没了?”
那伙计忙道:“刚东家吃鱼脍的时候,安姑娘就走了,跟个叫梅大的汉子走的。”
崔福愣了楞,安然成亲时,齐州城摆下了长街宴,厨行里可是没有不知道的,自然知道她嫁梅大的事儿,按说,这女子嫁了人就以夫家为尊,便姓氏都要冠上夫姓,改成某某氏,可在他们厨行里,安然的地位跟夫家一点干系都没有。
厨行里的地位凭的就是手艺,所以只要是厨行里的人,哪怕知道安然已经嫁人,却仍然称呼她一声安姑娘,是对她的尊敬,也是对她厨行地位的肯定,对于她的丈夫梅大,基本就是忽略。却没想到安然两口子都来了。
岳锦堂见他的神色凉凉的道:“若不是苏夫人跟安然有些交情,探花郎又曾帮过这丫头,人家小两口才不会管你这档子闲事儿呢,人可是新婚燕尔,既便来了,难道还能拆开不成,自然两口子一起的,你也别找了,我知他们在何处落脚,你只管预备你的,等到比试那天,她自然会来松月楼,至于旁的时候,还是不要去打扰人家小两口的好,省的招人恨。”
崔福脸色讪讪:“那个,我是想跟安大厨请教请教这道金齑玉鲙。”
岳锦堂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的道:“这话听着新鲜,刚这丫头做的时候,咱们可都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呢,本王是个外行就瞧个热闹,几位东家可都是内行,这瞧过一遍了,难道还不知做法儿,我这个外行可都瞧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