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诚之忙道:“不敢,诚之虽略知一二,却也不敢称内行,说起这道九转大肠倒是知道些,跟刚才的油爆双脆一样,乃是北菜一绝,做法极为讲究,简单说,需一焯、二煮、三炸、四烧。”
知府大人挑挑眉:“你细说说,怎么个做法?”
崔诚之点点头:“因取的是猪大肠,需下料狠,用料全方可得味,具体的做法应是,先入开水煮、再入油锅炸、最后烧,出勺入锅反复数次,直到烧煨至熟。所用调料有诸多中药,例如砂仁、肉桂、豆蔻……还有兖州府的大葱,姜,大蒜以及料酒、清汤、香油……口味甜、酸、苦、辣、咸兼有,烧成后再撒上芫荽末,增添清香之味,如此,成菜之后盛入盘中方能酸、甜、香、辣、咸五味俱全,色泽红润,质地软嫩,肥而不腻。说着简单,若想做出如此地道的味道却难。”
说着看向安然:“不过,之于安姑娘的厨艺应该不难,不说别的,只这套肠就不容易,需把三根猪大肠清洗干净层层套在一起,安姑娘的手法来看,应对这道菜极为熟悉。”
众人不禁看向安然,九转大肠虽说好吃,猪大肠却是个腌攒东西,知府大人虽吃过无数次,可真没见过是怎么做出来的,刚闻见臭味,看见那端上来的一盆猪大肠,差点儿没把刚才的油爆双脆给吐出来。
可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有了不一样的感受,别看这东西腌攒,可在这丫头手里便好多了,小丫头一双玉手细致嫩白,便是那手背都瓷白瓷白的,且十指尖若春葱,比起老孙头粗拉拉的手指头套着猪大肠,这样的芊芊玉指,更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便知道她手里是腌攒的猪大肠,也不觉厌烦,古人云红袖添香,若有这么个小美人日日烹调美馔佳肴,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安然不知周围这些男人如何意淫,只一心做她的菜,做菜对于她来说,并非应付的差事,而是一种从心而发的享受,她喜欢做菜,爱厨子这一行,她觉得爷爷说的很是,每一道菜都有它的灵魂所在,而厨师烹制就是找到这种灵魂,并且让它淋淋尽致的表现出来,才能成就一道佳肴。不管食材是什么,就算是猪大肠,在她眼里也是珍馐。
给她烧火的仍是阮四娘,如果说刚才那道油爆双脆还不能让阮四娘从心里服气,那么这道九转大肠,已经让阮四娘深深明白,自己跟眼前这个小丫头的厨艺真有天壤之别,不说她优美流畅的手法如何赏心悦目,便是这种有条不紊的气场,也让阮四娘觉得有种一代宗师的感觉,就像她师傅郑老爷子。
可这丫头才多大啊,听夫人说的时候,她还不信呢,一个十六的丫头便厨艺再高能高到哪儿,会做几道南菜就是大厨了,简直可笑,那大燕的大厨还不跟老鼠一样多啊。
这会儿是真服气了,这丫头的每一个手法看似不紧不慢,细思起来却都极有章法,清洗大肠的时候用了醋,用醋除去异味,相当讨巧,把洗干净的大肠放在冷水里慢慢加热,开后一刻钟换水再煮,煮锅里加姜,葱,花椒,如此,无疑可以更好的去除猪大肠的腥臊气。
宽汤上火,开后转微火,发现鼓包用细竹签扎孔放气,这般便最大程度的保持了大肠的完整度,煮熟之后切段,同样用细竹签固定,入七成热的油锅里炸成金红色。
此时,阮四娘看了眼旁边老孙头有些散乱的大肠,方知这竹签子的精妙用处,真不知这丫头怎么想出这个法子来的,炒锅再入香油炒制糖色。
这炒糖色看似简单,却也不能小觑,需精准掌握火候大小,微火炒至深红方可入大肠,颠勺上色,再烹料酒、葱,姜,蒜末,炒出香味后,入清汤、酱油、白糖、醋、盐、味精、汤汁开起后,再移至微火上煨;待汤汁至剩下四分之一时,放入胡椒粉、碾碎的肉桂砂仁,煨至汤干汁浓时,颠转勺使汁均匀地裹在大肠上,淋上鸡油,拖入盘中,撒芫荽末,这道九转大肠就算做成了。
装盘上桌之际,老孙头的九转大肠也得了,两盘九转大肠并排放于桌上,不尝味,只看形,已是高下立现。
老孙头一张脸已经变得灰白,如果说刚才那道油爆双脆是这丫头讨巧,如今这道九转大肠做出来,他心里已十分清楚,自己的厨艺远远比不上这个小丫头,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都不信,不过一个十六的小丫头,竟然能如此精准的掌握北菜的诀窍。
南菜讲究刀工,精工细作,出菜漂亮,而北菜讲究的便是一个火候了,无论是刚才的油爆双脆还是这一道九转大肠,都是极讲究火候的菜肴,所以,才算北菜一绝,这火候掌控上,没有十几二十年的功力绝无可能,而这丫头不过才十六而已,就算从娘胎里就学厨子,也不过才十六年罢了,却无论讲究刀工的南菜,还是考验火候的北菜,竟都能做的如此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