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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太后低首沉思了一下,才道,“什么责罚不责罚。皇上都这么大的人了,当着全天下的家,我一个老婆子,能责罚你什么?罚得轻了,不如不罚,罚得重了,又伤了你的体面。传扬出去,越发说你还是个小儿,叫民间议论纷纷了。只是到了地下,你叫我……怎么和你爹说?”
她这话是掏心窝子的话,朱厚照与乐琰都听出来了,朱厚照眼圈一红,唤了声娘,便说不下去了,哽咽了片刻,才道,“儿子以后一定记住,凡事都不会再这样欠思量了!”
“能记得住才好!”张太后叹了口气,挥手道,“去吧,这几天就别去校场了。几个先生多大年纪了,为你担惊受怕的,你也要让他们省心才好。”
朱厚照虽然想念儿子,但看小包子精神十足,便也不再留恋,起身告退。临走前还冲乐琰使了几个眼色,乐琰会意地点了点头:这是要让她态度软一点,张太后不好说这个做皇帝的儿子,要给他留体面,但对儿媳妇,却可以大摆威风。横竖这后宫里也没有别人,不怕跌了她的面子。
朱厚照走了,一时,张太后也不曾说话,只是低头发呆。乐琰坐了坐,不时把目光投向后堂,听着里头传来的嬉戏声,十分的难耐,真想进去抱抱儿子,却又不敢。
过了一会,张太后方才长出一口气,淡淡地道,“这世上的事,谁能说的清呢。”言下却是大见怅惘。
乐琰不由得吃惊起来,听张太后续道,“当年我看中了你,孝庙却觉得你过于活泼,更中意年四娘些。”她抬起头望着乐琰,恳切地道,“直到今日,我都没有后悔我当年的选择。你自从过门以来,与内,精明干练,把后宫管得铁桶一般,几年来也没有出过纰漏。内库更是一年比一年丰盈。对外,除掉了刘瑾,又规劝着皇上往正路上走,这些事,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她若是上来就痛骂乐琰一顿,乐琰倒还好了,说这种话,却让她有些不安,她动了动身子,细声道,“我行事其实很荒唐,都是娘不嫌弃,才有我今
129、张太后的劝告 ...
日的风光。”
张太后苦笑着摇了摇头,“风光什么?你若是在寻常地主人家做个奶奶,哪有这么多的心可操——其实,这皇后就是外头风光里头苦,我是最知道滋味的。”她想到了自己少年时年轻气盛,仗着丈夫的宠爱始终不许他再纳妃,惹得朝野之间非议四起,千辛万苦才怀上了朱厚照,却又不敢声张,生怕生下了女儿,朝臣哗然之下又要丈夫纳宠,个中的苦楚,又有谁能知道?她原本立定了的心意,却又软了下来。
在当时的婆婆看来,自己也是离经叛道,不守妇道了吧……可是她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发生。
自己又为什么要逼迫儿媳妇呢?
她也并没有做错什么啊。
她闭上眼,疲惫地摇了摇头,轻声续道,“但你的心,太野了些。”
说完这句话,张太后睁开了眼,即使她也有许多心酸,她也懂乐琰的不易,但在这一刻,她是大明帝国的皇太后,她也有不能不说,不能不做的事。
“我年轻的时候,也如你一般天不怕地不怕,仗着生下了皇子,为所欲为。”她轻轻摇了摇头,就像是为了自己的青春惋惜,“得罪了许多人,做了许多的事,现在想来,并不后悔。若是你只和我一样,在宫中横行霸道,我是决计不会说什么的。”
乐琰已是知道张太后的意思了,她咬住唇挺直了脊背,面色只是略微苍白,但依然保持着平静的风度。这股倔强,让张太后眼中再次闪过了激赏。
“但你要牢记,你可以不在乎史书,你可以不在乎民间的口碑,但你一定要谨守着男女之间的这条线。我们女子,天生就是在后宫内宅生活,没有人如你这样,三天两头往外跑的,说得难听些,就算是乡野村妇,得闲了也都是在家纺线,才能显得镇静。”张太后的语调很软,就好像是在与乐琰谈心,但她说出的话,却是如此的刻薄。
乐琰平静如水,连眼皮都没掀一掀。
“不过。”张太后又转了语气。“皇上却就是喜欢你的性子,哀家也很清楚。”她叹了口气,“只是,你在后宫中的地位这样稳固,又把手插到了朝政里,现在,还和皇上一起搞商贸、与闻军机大事……媳妇啊,你坐大得太厉害了。皇上可以不在乎,因为他的心在你身上,但朝臣们,却是十分的不安,这对你而言,也不是件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