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闻听这话,顿时呆住了,赶忙追问:“什么不好?哪里不好?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这会子,三更半夜的……”
他一边说,一边丢开赵淳润的手,甩开他便向前面奔去。
赵淳润被丢在当地,好半天他才看着自己孤零零的手,无奈的叹息着摇了一下头,回身轻声吩咐:“范笙。”
范笙迅速从一边桥梁的洞底下冒出脑袋回话:“在。”
赵淳润吩咐道:“去听听。”
范笙又缩回了脑袋:“是……”
前院客厅,顾茂德与顾茂昌跪在当地,已经哭了一路,眼睛都肿了……
顾昭手里拿着一封信,手都是抖的,到底,到底是到了这一天了……
这封来自于许文禄的信上是这般写的:
“品廉顿首:匆匆一别,近岁余,小郡公一切安好。自与君别,千里如面,蒙恩甚厚,将何以报……
……吾与平国公身负圣命,无敢怠惰,于秋冬相接时,至西关,幸一路晴暖,缓却劳顿之苦。孟冬九日,兄弟相见,竟不识,目睹国公旧事尽丧,人我两忘,满座几欲顿足泪垂。唯允药心之所挂,日夜相随,略可稍慰。昨忽作寒,雨雪不已,国公春秋既高,做事识人,渐同小儿,而西风日恶,恐有不测,夙夜难安,想来巡边一事已难再续。思及至此,恐负圣恩,恳请郡公转奏陛下,子承父志,古来如是,况世子年已不惑,向来持重沉稳,经纶事务皆晓,可代父安防巡边,以固我大梁江山。急修此书,请郡公爷与世子示下。临涂草蹙,辞意不周……”
他的老哥哥到底是什么都忘记了,到底是老年痴呆症彻底发作了……
顾昭双眼湿润,昨日种种皆重现眼前,他仿若看到自己哥哥千里迢迢的跑到自己家,穿着一条艳色肚兜兜与自己拉家常,他拍着自己的脑袋说,你要好好吃饭,他笑眯眯的总是跟人说,我家阿弟如何如何好……
此时,顾昭已然悔了……他怎么就舍下老哥哥狼狈不堪的回来了呢?
难过了一会,顾昭看看顾茂德吩咐:“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会子再哭……也是无用的,阿嫂可知道了?”
顾茂德趴在地上嚎啕的喘不过气来。
顾茂昌哽咽着说:“怎么敢叫老太太知道,昨儿老太太还在家里开开心心的给小辈儿做生日,还说,过些时日,老爷子若回来,就彻彻底底热闹一场,他们年纪大了,再不管闲事儿了,以后……以后就欢欢喜喜……欢欢喜喜的……”
顾茂昌此时已经说不下去了……
顾昭抬头看着房梁,小半天之后才道:“……再叫阿嫂欢喜几日吧……茂德……”
顾茂德抬头:“在,小叔叔!”
顾昭嘴唇抽抽了一下,吸吸鼻子,重重的将以后悲凉跟委屈生生的咽了,没人知道他此刻的感觉,他就是知道,这世上,最心疼他,最没有底线稀罕他的哥哥,此刻已然把他都忘记了……再不会想起来了,这世上,他就只剩下阿润了,只有他了……
顾昭双目含泪,咬着牙吩咐:“世上万事万物,也逃不过这一遭的……兄终弟及,子承父业,此乃千古大道……而今,你阿父年衰岁暮,你是家中长子,从此,你……要静以修身,俭以养德,要承担家族大……大……”
顾昭再也说不下去……他猛的站了起来,鞋都来不及穿的跑了出去……
他想找块地方哭一场,就自己清清静静的在哪儿嚎啕大哭一场,谁也别来打搅他……
第一百五十四回
天承十年,冬二月,辰时二科。
小郡公爷起了个大早,花了足一个时辰打扮,草草吃过早饭,带着新仔出门去了。
今儿也不知道是动了哪门子的筋儿,顾昭头戴黑锦缀金镶红宝石帽顶罗帽,身穿绿织金麒麟补绒袍,腰系白玉竹节素带,左佩流云百福玉,右边是宝蓝香囊,外加一件天青苎丝鹤氅,脚下粉底皂靴,细仔一时摸不透主人什么意思,正揣度之际,只听小爷说一句:
“瞅什么瞅?去跟前面的说一声,我闯祸去了,叫他可给我兜着。”
细仔本还想嘱咐新仔别带着主子在寒地里多逗留,顾昭竟一头钻到轿内飞也似的去了。后面还跟了一众随从。
今儿,人家可是排场的很,屋里能带出去的,人家全带出去了,甚至,家里的家将也大早上点过兵,穿着盔甲跟出去了。
这上京自古有老规矩,凡举官员,仪仗,刀兵,皆不能动。
可顾昭是谁,他大早上爬起来,便自己寻到一边的书房,打开一排印盒,选了两个顺眼的印,盖了两张空白的檄令。
他不知道自己出去到底要闯什么祸事,总之他难受,就是要找法子祛祛这口淤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