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岩顿了一下,半天后,才笑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情绪道:“咱们阿父啊,那就是个狠得,自己亲生的都舍得往阵前面丢,打仗动刀兵不胜即死……咱家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说到这里,顾岩想起什么,于是很是爱惜的看看顾昭道:“咱家小七生的好,一出生,天下风平浪静,咱家这么多兄弟里,你最命好,老爷子那会子,脾气也磨好了,咱家家境也好了,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人的命啊,早就写好了,羡慕是羡慕不来的。”
顾昭闻言,只低头低声笑了下:“感情我就是个吉祥物。”
“啥?”
“没啥,阿兄继续说。”
“小七啊。”
“嗯?”
“还愁呢?”顾岩笑眯眯的问。
顾昭愣了下,于是笑着点点头:“嗯,是有些,下船那会子,接了迁丁司那边付季刚写的信……阿兄,其实我理解,就若阿兄以前常说的,其实做人都是做给旁人看呢,就像二哥,说来人都是活给被人看的,不就是为了那张脸。咱也不能笑话谁,谁不是活着一张想被人仰着看的脸。阿兄以前说,做官的,有做官的难,谁家没个父母,没个儿女,没个在意的姊妹弟兄,谁也想家中儿女活的有滋有味,若是没个私心其实那倒真不正常了,只一件,这迁丁一事,关系国运,这是面上说的。天下大了,今上口袋里没钱,这大片的空地儿,总要有人种,总要有人活着吧?咱把人家都从老家骗出来,是,小弟就觉着,那些人就是骗出来的……”
顾昭苦笑了片刻,这才接着又说:“人都有老根儿,就若我,若阿兄,若付季,咱们都离乡背井,可走多远老家那些事儿,那些根儿都不敢忘了。那些丁民有什么呀,老家没了,好不容易在上京置办点家业,可还没稳下来呢,咱们是又哄又骗的把人家都丢到绝户郡了……李永吉那人,以前也算是个有成算的,我还想呢,本来手里人就少,待他在那边呆上几年,各绝户郡都去去,看看,听听,学学,有些积攒了,我还想着重用他的……可真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是他就对了!不是李永吉,那也要有个人出来露露这个尖子。”顾岩一笑道:“阿弟可知这天下有几种人,是最可怕的。”
顾昭纳闷,抬脸看自己哥哥。
顾岩爬了个舒服的姿态,这才道:“这世上有几种人,阿弟千万要记得,一种是生来就富贵的,这种人,哼!做什么都理所当然,旁人就是对他千万好,他也觉着应该。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却是半路富贵的,这种半路富贵的,有个对比,自然觉着别人都是欠了他的。许是以前底子寒酸,他们是处处都要脸面,脸面自然要架子撑着,一来二去的,这做人自然就小人得志,他就……不地道了。”
知道阿兄是劝自己呢,顾昭点点头,想了半天之后,只能低声叹息,一腔热血,只能化作万般感慨。
顾岩也不知想到哪里,半天后他忽然声音压低,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凄然道:“其实,生来富贵的跟半路富贵的却都敌不过失去富贵的,阿弟可知,咱家老三……我是说,茂峰那孩子却死在失去富贵的这种人手里的?”
顾昭顿时愣了。
第一百三十六回
顾昭以前一直觉着,顾茂峰那娃生在古代亏了。那娃生在现代,那就是个会搞公关的高手,一介庶子,凭着手里的关系,先帝皇子能搭上,新皇帝的儿子把他当成心腹,给人家管钱袋子,这也是本事。可惜啊,他生错了门户,生错了时代。
最后,若不是他老子把他弄死了,那人怕是……以后还不知道要闯出什么祸事来呢。
哥俩一夜叙话,第二天大早,就都没起来。
顾老大说破了心事,这一觉睡得颇为香甜,顾老七倒是添了许多心事,起来后,顶着一对儿黑眼圈看着什么都是花的。
在他看来,银矿也好,金矿也好,前太子也好,今皇子也好,这些人就如阿润爪下的小耗子一般,来来去去,如何胡闹,如何折腾,都逃不过他的爪心儿,如何就这样了,好好的一条人命就被老哥哥打死了……有些话他不方便告诉老哥哥,就是为这一点儿不方便,顾家交代了一条人命,当然,他也不是什么都往身上揽的人,只……想起这事儿,心里多少,便有些不是滋味。
草草歇息几日,不说顾昭如何宽慰阿兄,只说几日修养,眼见得顾岩恢复了精神头,这一行人总算又踏上了路途,这段路途在顾昭眼里看来,是各种坑爹,用他那粗浅的词汇来说,那是彩旗飘飘,辕车奢华,天子恩宠什么,不亦乐乎虾米的真真是一份接一份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