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能舍付季呢,也皆是因为,兄弟四个,付季是家里唯一把书本读进去的人,他爹还指望他呢。
付季从没怪过老父亲,那些时日,家家如此,户户出丁,哀伤多了,就只会怨恨老天爷了。
回来当晚,一家人自是抱头痛哭,又骂了一通老天爷,付怀兴抱着四活小前穿的衣物,哭的死去活来,祖母也说,自打俩娃娃走了,他爹每天哭,说对不住四活。
话是这般讲的,可是,也就是头天哭了一次,这些年泪多了,就不值钱了。
哎,对不住,人也不在了,付季也没办法说旁个话,如今他的话是越来越少。就如进了家门那日,看到院里的俩个滚粪吃屎的娃子,都说是他小弟兄,付季也没表示亲切。甚至,他只是斜眼看了眼,就转身了。
他家如今家里又添丁了,付季他们走了之后,家里还有了五活,六活。付季最小的弟弟六活,如今方四岁,更不用说,现如今他娘亲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
回家之后,看到最亲的祖母,付季的心总算得到一些慰藉,他只将带来的钱给了父亲一百贯。说随他请厨子,支大锅请全村人吃喝。对于自己在外做什么,付季并没有说,刚回来那晚,本想说来着,可是他大嫂,二嫂,来回的打听他那点内情。
虽说乡下人,该是淳朴良善,可是,头一晚上便起了口角,拢不过就是那点子钱事儿,大活二活便动了手,打的鼻血长流的。他们一番举动,便生生凉了付季的心。
后来,还是老祖母,拄着杨木拐杖在院里骂:“那是,老三,老四的卖命钱,你们也敢争,就都撵出去,撵出去!以后也不要上我家的门!”他们这才不敢吭气,回了自己家。
如今他们也都是独门独户,早就分出去过的人了,再往家里计较,也说不过去!可是,谁见过那般多的钱,便是心里良善,那也绷不住了。
付季觉着丢了人,对着石悟大哥,便不好意思起来。便是这位外来的结义哥哥,都比他兄长们做事做的体面。倒是他义兄石悟,反倒来劝阻付季道:“兄弟莫要恼羞,这边乡老们一辈子都是土生土长的庄户人家,也没见过钱,如今见了自然就歪摆折腾。俺家里也如此,年年主祭,也都要打一架,谁都怕出多了。你也别心里去,他们坏心是没有的,不过小心眼怕是不少,贤弟如今发了,也尚未娶妻,今后多少也要给自己落下两个,可不敢这般大方了。”
付季道声惭愧,也不好意思挽留哥哥睡自己家的土炕,那一排,连大带小的滚了他爹娘,两个小兄弟,就连付季本人都没住处。如今,家里多余的屋子是没有的。满堂也只能睡在厨房,随意搭个塌就是了。
付季爹本也想盖房,可如今也是农忙,便说要延迟几日。付季自然懂得他的小心思,怕是想一气儿,连六个兄弟的房子都给起了,他才算完。他这般想,却又没脸跟儿子提,便一直憋着。
倒是付季的娘亲,觉得不该这样,谁的就是谁的,若不然,也对不住三活。为这个,她还吃了丈夫两拳,便不再吭气了。
义兄弟两人依依不舍的在槐树村门口惜别,约了,过半月,付季便去城里会大哥。到时候,再大醉一场才是。
送了义兄,付季回到家里,却不想有远客,你倒是谁,却是付季原本定亲的二朵家的爹爹。自付季走了没一年,二朵便嫁了,两家便再也不走动。
如今付季发了,二朵爹自然也是知道的,他便上门了,说,原本是订了亲的,如今二朵嫁了,家里还有几个呢,若相不中,还有二朵的姨表姐妹,也随付季挑。
他想的美,却被付季老祖母一拐敲到了脑袋上,被啐了出去。即是被撵走的,二朵爹却也带了家伙来,好大一口黑锅,盛了满满一锅肉去。不过人家也不是不要脸,走时,也随了添锅儿,数了三十五个大钱儿放下。这是付季家这几日唯一得到的现钱儿,人来时本想随一百个钱的,看到付家如今不结亲了,自然只给一点点。
付季扶着老祖母哭笑不得,心里却放下了最大心事。他想,待回去,请恩师再给自己做个媒,也不求那家人有多大脸面,只求那女子识文断字,懂道理便是。
撵完旧亲家,老祖母携着付季的手,就又回了自己的屋子。如今付季给的钱,还余了六十五贯,还有点心,布匹,肉什么,老祖母看到付季他爹手大,日日请客,便看不惯,命人将那些东西,统统都搬回自己屋子,每日她什么也不做,闲余了便坐在炕上,摸摸大钱儿,摸摸那些布匹。
付季原本想村里面一户给一匹布,二斤点心,可祖母不允。每户只许给两色各三尺布,两块糖饼吃。付季也劝了几句,被他祖母给了两拐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