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周养性来到,柴世延与他商议园子之事,见他处处尽知,说的条理分明,果是个有才能的,心中恼意去了大半,晌儿午让灶下预备几个菜儿一处吃酒。
周养性接了心事,不免多吃了几杯儿,酒至散时,已是大醉,被贾有德扶着出来,未到大门首,贾有德低头瞧瞧自己的扇子忘在里头。
这贾有德最是个财迷抠门的,旁人的东西恨不能都算计来,自己的物件儿却瞧的金子一般,忙着进去寻,周养性一个人迷迷糊糊往外走,刚到门前正撞上玉娘。
周养性心里本存了邪念,又吃醉了酒,哪还想的起什么,只说自己惦记这些日子的佳人就在跟前,且见玉娘今日更与那日在观音堂不同,那日拜菩萨故此衣着打扮素净,娇美如出水青莲,今日却是一身海棠红的衣裳搭配月白斗篷,越发显得腰身轻软,想是吃了酒,粉面含春,映着头上金丝发髻儿旁一枝正艳的海棠花,周养性的魂儿险些飞了,那双眼真真恨不得贴在玉娘身上。
玉娘不想今儿在自家门前,遇上这浮浪汉子,抬袖掩面往里走,想周养性便再有色胆,如今柴府门前,他难道不知避讳些,怎知这汉子酒撞色胆,不禁不避,反倒往玉娘这边挨了两步,玉娘躲避不及,险些撞在他怀里。
这情景正落在后头的贾有德眼里,把贾有的唬了个魂飞魄散,虽知周养性好色,何曾想到他如此大胆,这陈玉娘哪是外头那些妇人粉头可比,更不是董二姐之流,虽进了柴府,不过一个侍妾,便侍妾既进了柴府,周养性也惦记不得,更何况,这是正经的柴府大娘子,若被柴世延知道如何肯依。
忙着唤了一声:“周二哥,怎如此脚快,让你等我一等,却跑到了大门首来了。”周养性听见,顿时醒转几分,知道自己如今行事不妥,忙着避开,玉娘才从旁侧去了。
进了二门,玉娘心中暗恨,这厮如今倒越发大胆,柴世延也糊涂,自己与他说过多少话儿,只当成耳旁风,气的不行,进了屋,心里琢磨着,如何把这厮除了才是,不然早晚是个祸首。
如今玉娘才算明白了,若想安生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存不得半分善意,度量柴世延性情,玉娘忽想起个法儿来,唤了秋竹前来,低声嘱咐了几句,便歪在炕上候着柴世延。
柴世延送走贾有德周养性,便有园子里的工匠头目来回事讨他主意,柴世延哪敢怠慢,一一吩咐下,处置妥当已是掌灯时分。
出了书房,唤平安问道:“你娘今儿去陈府赏花,可家来了不曾?”
平安忙道:“早便家来了。”柴世延这才往后头来,进了上房院不禁愣了愣,只见都这般时候,屋里仍黑着灯,连个亮儿都不见,黑沉沉的仿似没个活气一般,只廊上红灯在夜风中摇摇摆摆,却更添几分凄清之意。
柴世延皱了皱眉,瞧见秋竹在台阶下请安,遂摆摆手问:“怎不掌灯?”秋竹往窗户望了一眼,小声道:“娘心里头不自在,交代不让掌灯呢。”
柴世延听了,忙几步进了屋,一边走一边问:“怎样不自在?可是身上不好了,怎不早来回我,平安去请郎中来……”话音刚落,忽听里头玉娘道:“请郎中也不中用,想是活不过几日,也莫白费力气的好。”
这声气儿越发不好,柴世延忙撩了帘子进去,黑影里只见玉娘歪在炕上,却瞧不清脸色如何,急唤秋竹掌了明烛来,就着烛光端详玉娘,只见头发不梳,衣裳也未换,脸上脂粉皆无,愈显的一张小脸儿白惨惨的可怜,歪在那里仿似浑身都没气力一般。
把个柴世延唬的,忙挨着她坐在炕边上,伸臂把她拢在怀里一叠声道:“早上还好好的,怎出去一趟就这般了,可是怎么了,既病了怎又不叫请郎中,难道要这么生挨着不成……”说着又要叫请郎中,被玉娘一把推开道:“请甚郎中?来了也是白费功夫,我也不是身上不好,只胸口闷着一口气出不来,堵的我恨不得一时死了才好。”
柴世延听她这话儿,心里越急起来:“甚大事一个死挂在嘴边上,这不是要活摘了爷的心,有甚么气,跟爷说来,与你开解便是,哪用得着要死要活的吓唬爷。”
玉娘瞥了他一眼,叹口气道:“说与你有甚用,不定当为妻的话是阵儿耳旁风罢了,说不准还当为妻不贤,挑拨你朋友的交情。”
柴世延道:“这话差了,你我夫妻,世上哪有及得上咱们亲近的,你跟爷说来,爷一千一万个信的。”却任柴世延赌咒发誓说了一车话,玉娘咬着唇只是不言语,把个柴世延急的恨不得上房,却不舍跟玉娘使脾气,只得询秋竹道:“你成日跟着你娘,你来说说今儿可遇上了什么人?何处里遇的?怎样个缘由?怎就把你娘气成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