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为,国不可一日无储君,还请皇上尽快定下太子人选,已安万民臣工之心。”
王掞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分外清晰。
他一说完,便颤巍巍地拜倒在地,殿内一片寂静,无人响应,却也无人反对。
康熙看了他半晌,视线移开,淡淡道:“还有人请立太子吗?”
“皇上……”王掞还待再说,康熙却已不再理他,他纵然再没眼色,也知道不是自己开口的时候,心底暗叹一声,终是闭上了嘴。
偌大正殿无人开口,康熙瞟了一眼案上奏折,道:“朕下旨让你们议立皇储,至今已有一些时日,这上面共一百九十三份奏折,里头的人选却是五花八门。”
佟国维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只见那案上奏折,分别堆成数叠,厚薄不一,想是已经分门别类,他忍不住猜想最厚的那一叠里推举的人选究竟是谁。
“胤禛。”
“儿臣在。”
“你推举的是废太子,是么?”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胤禛身上,他面色不变不惊,垂首道:“是。”
“原因呢?”
“身为弟弟,儿臣本不该妄议兄长之过,但身为臣子,却不能不为江山社稷直言。废太子有过,且是大过,皇阿玛将其废黜,实是英明果断之举,但如今时过境迁,正如王师傅所说,国不可一日无太子,废太子得皇阿玛亲自教诲三十余年,战战兢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儿臣以为,可以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康熙嘴角一勾,伸手将其中一叠奏折抽出来,摊开,只有三份。
“推举太子的人,除了王掞,只有胤禛,佟国维。佟国维,你的理由又是什么?”
佟国维道:“奴才所言,与四王爷大同小异,废太子虽有过,但毕竟当了三十余年的储君,若论治国之道,只怕在诸皇子中,不会有人比他更为娴熟,废太子经此一事,想必也已悔过。”
他嘴里在说,心中却捏了把汗,太子被废,是因为造反,更是因为皇帝看他不顺眼,如今请立太子,他依旧推举了胤礽,这本身就是在拿帝王的心思做赌注。
佟国维的原意,是想拥立八阿哥,以他的人脉,加上胤禩的手段,储位只怕也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但是胤禩极力反对,并且费了无数口舌,让他改为拥护废太子,佟国维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竟真的就被他说动了。
幸好自己也不是孤家寡人,上面还有个雍亲王,就算要死,起码也有个垫背的。
康熙放下奏折,却叫起另一人的名字。“胤祉,你昨日向朕密告八阿哥私下结党,与王公大臣交往过密,是也不是?”
胤祉瞠目结舌,完全没有想到康熙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此事,所谓密告,竟放在众目睽睽的情景中就这么说了出来。
他忍不住往胤禩的方向看去,正好也对上对方的视线,那人眼中却无愤怒,只有戏谑。
胤祉微觉不妥,但慌忙之下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何况康熙还等着他回话,不能不作出反应。
“回皇阿玛,确有此事,但……”
康熙打断他,轻描淡写道:“你可知老八推举的太子人选是谁?”
胤祉只能硬着头皮道:“儿臣不知。”
“是你。”康熙看到胤祉猛地抬起头,脸上不掩惊讶,不由嘲讽一笑:“你这头密告他私交大臣,那头他推举的人选却是你,这是不是就叫以德报怨?”
胤祉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胤禩,”康熙转向他,“胤祉这般对你,你可还要推举他?”
胤禩道:“诚如方才四哥所说,太子乃一国储君,推举储君人选,乃是为江山社稷负责,儿臣举荐三哥,同样也是如此,三哥文采过人,又曾主持编撰《律历渊源》、《古今图书集成》等,又是掌管礼部,司拔擢人才,儿臣以为,众兄弟中论任人唯贤,只怕都及不上三哥。”
“哪怕他这般说你?”
“是,三哥向皇阿玛密告,是他尽忠职守,儿臣举荐,同样也是尽忠职守。”
胤禩语气淡淡,却毫无怨怼,他此刻不用抬头,也可以想象胤祉张口结舌的模样了。
康熙点点头,表情不置可否,却是抛出另一个问题。
“你与老四素来交情深厚,为何这次又分别举荐不同的人选?”
“禀皇阿玛,儿臣与四哥的交情,是兄弟之情,是私情,但举荐太子,却是国之大事,一码归一码,儿臣与四哥都不会因私废公。”
说得好。
若不是场合不对,胤禛简直想为他喝彩。
胤禩此举无异于一举两得,既撇清了自己在举荐太子上的嫌疑,让皇阿玛消除疑虑,又让老三陷于进退两难之地,成了众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