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渝自小便倾慕她,觉得香生姐姐般般都好,所以附和她几乎已经成了一种本能,现在再见,却又有了新的体会:顾香生解释得那样详细,只差没在脸上写着“我说得很对吧”,透着一股得意洋洋的可爱,与记忆中那个漂亮坚强的香生姐姐相比,似乎又更生动了许多。
这样的认知让夏侯渝仿佛有了种发现小秘密的惊喜。
酸梅汤很快端了上来,配着蜜枣和杏脯吃,倒也不腻口,还别有一番滋味。
夏侯渝不挑食,而且因为少年时的经历,他似乎更偏向甜食,这一点倒正好与顾香生不谋而合,两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就把买来的蜜饯都解决了大半。
他向顾香生解释自己为何会知道她在这里:“三年前,徐澈上疏南平天子,请封一女子为长史时,此事颇为轰动。当时我得知邵州刺史是徐澈时,便猜那女子会不会是香生姐姐你,因为焦姓正是你外祖家的姓氏。从那时候起,我就想着一定要过来看看,如果是你的话,那就真是太好了。”
顾香生默默地想,果然是徐澈那一封奏疏惹的祸。
如果夏侯渝能猜到,那魏国那边的人也未必就猜不到。
只不过夏侯渝会想着过来看看,魏国那边,魏临却肯定是不会过来查看的。因为对他而言,顾香生已经死了,就算看到是她,又还能做什么呢,难不成将人抓回去,宣布这是已死的淮南王妃吗?
夏侯渝:“只是那时我刚刚回齐国不久,许多事情身不由己,没法离开,不得不暂时隐忍下来,直到最近,南平暗中向齐国求助,我大兄奉帝命过来,我方才有个光明正大的借口跟着一道,顺便溜过来看看,那个被徐澈看中的女长史,到底是不是你。”
“还好我没有猜错,果然是香生姐姐你。这几年虽然在齐国,我也没少听说你的消息,都说邵州出了位女长史,虽然没有经过朝廷册封,却得到刺史与当地百姓的承认,这位女长史修藏书楼,又命人收集天下的藏书典籍,应者如云,如今的复始楼,已经成为天下闻名的藏书楼了。”
这几年顾香生和徐澈他们的确做了很多事情,但听他这么一夸,反而觉得不好意思:“哪里有你说的那样厉害,这些事情大都是使君和几位同僚做的,我不过从旁协助罢了。”
夏侯渝摇摇头:“香生姐姐何必谦虚,复始楼的名声,在齐国亦是如雷贯耳,不少齐国名士,以一睹复始楼藏书为荣,但复始楼这些年的入楼考题,更是已经传遍各地,为人津津乐道,反复研究。我从前在魏国,与徐澈也打过交道,知道他是个守成求稳的人,必然不可能提出这样的主意,所以其中定有你的功劳。复始楼,取的可是一元复始之意?”
顾香生点点头:“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汉书亦有云:周旋无端,终而复始,无穷已也。两者寓意皆有。”
夏侯渝含笑:“这名字很好。”
顾香生摇摇头:“我们也是别无选择,原本前年,邵州向朝廷请命修前朝史,希望朝廷能够组织人手,又或者从内宫藏书阁出借典籍,但朝廷没有答应,所以才只好自己动手。起先看笑话的人不少,个个都觉得,连齐魏这样的强国,都没有修前朝史,邵州一隅之地,凭什么有这样的底气和能耐?”
夏侯渝:“但最终还是被你们办成了。”
顾香生扑哧一笑:“如今不过才短短两年,典籍史料还未收集齐全,只能完成其中一些残卷,此事耗费甚巨,非一朝一夕之功,若无十年八年的工夫,怕是完不成的。我也不知道,以邵州区区一州之力,到底最后能否将这部史书修成。”
夏侯渝:“各国顾着划地盘,顾着争名夺利,顾着如何才能抢到更多的金银财宝,奴婢牲畜。吴越被灭,多少珍贵典籍流失于战火之中,再不复见,即便以后有谁统一了天下,想起要修史,这些书也不可能恢复了,只有你,会想到要去做这件事,连陛下都夸你呢!”
顾香生骇笑:“哪个陛下?难道是齐君?这怎么可能?”
夏侯渝眉眼弯弯:“怎么不可能,陛下说你胸怀锦绣,内蕴高华,非寻常男子能及。”
顾香生万万想不到齐国皇帝竟对自己作出如此高的评价,她摇摇头:“这话我受不起。修史乃旷日持久之工程,不是我一个人就能成事,多赖徐使君,宋司马他们鼎力支持,还有诸多名士文人一道努力,我充其量也就是帮忙撰写个目录,打打下手,提两个建议罢了。不过我奇怪的是,既然齐国陛下意识到修史的重要性,以齐国之国力,此事理当更容易办成才是,为为何他不下令修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