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暝精神一振:“大善!自前朝覆亡至今,无人提出修史一事,若使君能为天下先,定然能收意想不到之奇效!”
徐澈蹙眉:“我不过偏居邵州一隅,此事非由朝廷出面,只怕别人不但不买账,反而会笑我们不自量力。”
宋暝劝道:“这自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但只要有藏书楼,再有名士汇聚,焦先生所说,也并非不可能实现。”
他一开始对徐澈和顾香生抱有疑虑,和于蒙作壁上观,不肯涉入徐澈他们与沈氏之争,如今却反过来帮着顾香生劝徐澈,这不能不说是一桩奇事。
归根结底,因为于宋二人都不是那等利欲熏心之徒,在其位,谋其政,他们都愿意做些实事,这就为彼此相合提供了前提,而徐澈又是大度之人,能够不计前嫌重用他们。今日一席谈话,其实也是邵州未来几年的施政方向,假如能照着这个方向努力下去,邵州的未来,即便不能在乱世中称雄,但起码不至于任人鱼肉。
等到饭毕散席,各自告辞离去时,宋暝方才惊觉,自己不久前还嘲笑于蒙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他现在何尝不是被卖得心甘情愿?
他不由叹了口气,问于蒙:“你对焦芫此人如何看?”
于蒙:“我看挺好的,虽是女人,却不扭扭捏捏,有话直说,我喜欢爽快人,不过她方才说自己进过魏国皇宫的藏书馆,该不会是什么魏国贵族罢?”
宋暝将自己的猜测与他一说,于蒙点点头:“看不出来,你乱猜也能猜出一丁点儿道理来,我看也像,说不定还真是魏国皇宫逃出来的女官,反正跟使君的关系肯定不简单,你没看使君瞅她那眼神,跟见了心上人似的,又忐忑又不好意思说,啧啧,我要是女的,不动心都难!”
宋暝不可思议:“你一个大老粗,注意这些事情作甚,难道也看上了焦娘子?”
于蒙:“呸呸呸,虽说那模样美貌得很,我可不想娶一头母大虫回家,到时候我要是纳个小妾进门,她还不翻天了?一箭射过来,我的子孙根都没了!”
宋暝笑倒:“不用担心了,就你这德行,还指望焦娘子看上你呢?”
于蒙大怒:“我这德行怎么了,你这德行才矫情呢!当初说不掺和沈南吕的是你,现在我看徐澈的诚意也很足,肯让我带兵,又对你委以重任,你还成天唉声叹气个没完,矫情!”
宋暝:“我矫情?我看你是少根弦!”
于蒙:“对对对,你多根弦,你弦太多了,都成蜘蛛网了!”
宋暝:“……”
……
徐澈与顾香生从饭庄出来,也没有乘马车,便徐徐走在街道上。
虽然已经是宵禁时分,不过有徐澈在,倒没有巡差上前质问,夜晚的邵州城异常安静,风拂过不知道种在哪里的桂花树,带来淡淡的桂花香气,眺目远望,今日去过的云雾山似乎又蒙上一层神秘的云雾,若隐若现,家家户户都已经掌灯,打更的声音远远传来,更显出一幅安宁的景象。
偶有几个醉酒的纨绔子弟摇摇晃晃结伴而来,瞧见顾香生美貌,还待上前调戏两句,再看他们一行仆从前后随行,个个身强体壮,念头立刻打消一般,灰溜溜地走了,也不消说上半句。
“阿隐,你有没有想过……”
“嗯?”顾香生没听清后半句,转头看他。
他的侧面俊美如昔,就像他们当初刚刚遇见的模样。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还要回魏国?”徐澈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话问完了。
顾香生愣了一下:“怎么会忽然这么问?”
徐澈无奈一笑:“你这样尽心尽力帮我,我很感激,从前我不曾发现你这样厉害,但在我这里,你能发挥的终究有限,若是回到魏国的话,有魏临在,你可以做得更多,不是吗?”
顾香生低着头看鞋面,从前在宫里或王府时,她连穿的鞋子都异常精致,魏临知道她喜欢苏绣,特地请来擅长苏绣的师傅,在缎面上绣了凤求凰,秋色连江那些图案,再在做鞋时覆上鞋面,镶以珍珠边,有时候还会嵌上宝石,精美绝伦,华贵异常。这样的鞋子,她起码有十数双换着穿,每回出门也不重样,顾画生当初嫉妒她能嫁入皇室,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即便是顾家,也没有富贵到这种地步。
而她现在穿的鞋子,是普普通通的青色细棉鞋,毫无花样可言,更因走了不少路而变得灰扑扑,其实也不是买不起更好的绸缎鞋子,但出门在外,又要养活好几口人,她觉得鞋子穿着舒适就好,未必需要太多花样,也就不让碧霄在这上面花太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