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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琅与萧子昂相见,交谈甚欢时,皇帝派遣到北境的新任统帅李重荣,也正式抵达军营。
李重荣既到此处,便身带两把利器,一是皇帝授予的统率名分,名正言顺,二来则是朝廷切断了大军的粮草供给,为叫他邀买人心,却将此权交与他手中,用以把持控制边军。
皇帝如此为之,颇有鸟尽弓藏之嫌,更不必说因为先前皇帝主张和谈,压下沈平佑的冤案一事,边军早有不满,再见皇帝为掣肘边军,竟连粮草都要断掉,浑然不惧柔然再度南侵的危险,再忠君体国的人,怕也要心灰意冷。
士卒如此,将领们便更不必说了,若燕琅在此,有人钳制倒还好些,偏她此时不在,一个不好,兴许边军便要起事了。
老管家老辣干练,杨望之谋略出众,燕琅临行之前,便将诸事交付到他们二人手中,同时设置两个首领固然有分权之嫌,然而这两人的品性,她都是信得过的。
此事一发,老管家便去寻杨望之商议应对之法,杨望之自若道:“皇帝毕竟是皇帝,任用将领统辖边军,并无不妥之处,咱们身为下官,只有礼敬,决计不可妄行。李重荣若到此,只管以礼相待,至于军中权柄,却不可叫他沾手,至于朝廷断绝边军粮草……”
他发出短促的一声冷笑:“皇帝真是昏了头了,居然敢这样乱来,边军什么都没有,就是有兵有马有刀,真闹起来,哪个会怕他?除非是想立时将边军逼反,否则,就不该如此胡来。”
杨望之与老管家自行商定策略,旋即便请众将前来相谈,诸事处置妥当之后,终于迎来了前来任职的李重荣。
燕琅不在军中,薛礼身为副帅,便是最高统领,带着一众将领前去迎迓。
李重荣心知自己此来不受欢迎,姿态便放的十分低,客气的与众将寒暄之后,又提及粮草一事,隐晦的威胁起来。
“边军劳苦功高,陛下自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是君臣有别,怎么好轻易僭越?”他环视一周,软中带硬道:“这天下,终究是慕容氏的天下,若是失了臣工本分,岂不叫天下人侧目?”
说到最后,语气中已然添了三分训诫之意。
众将早听杨望之讲过,此时也不动气,木头人似的听他说完,等会议结束,便纷纷起身离席。
李重荣软硬兼施说了大半日,却无人应声,脸色青白不定,极为难看,神情阴晴不定一会儿,便往薛礼帐中去,试探着道:“早就听闻博陆侯治军严谨,今日一见,方才知晓名不虚传,这大夏的边军,简直被他管教成了沈家私军……”
薛礼却没有说什么“永远忠诚于陛下”的场面话,只平静的看着他,道:“士卒戍守边疆,不是为了陛下,也不是为了大夏,而是为了脚下这片土地,为了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人,博陆侯身先士卒,礼贤下士,士卒景从,莫不敬仰,这都是他应得的。”
李重荣早先听闻薛礼与沈平佑不睦,料想博陆侯乃是沈平佑之子,应当与他不甚相和,这才前来敲敲边鼓,不想竟听了这样一席话,着实气个倒仰。
他到底是心思深沉,也没将不悦之色表露在脸上,勉强说笑几句,起身告辞。
“这群悖逆之徒,简直冥顽不灵!”回到自己军帐之后,李重荣便将案上杯盏摔了。
他不知想起什么,忽的冷笑:“这样也好,扣住边军粮草,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教训!”
李重荣既如此打算,便按捺下来,不动声色,也不急于揽权,只等众人碰壁之后,再来相求,届时才好拿出雷霆手段,震慑这群武夫,也帮自己立威。
杨望之见他如此作态,心下暗笑,另一头却只叫人按时往军需粮草转运之处催促:时日将至,粮草难道还没有消息吗?
军需官得了皇帝密令,自然牙关紧咬,脸上笑吟吟的将人打发回去,转头就叫人将粮仓看管的严严实实,不许漏出去一粒米。
杨望之便叫人将这消息传扬出去,道是粮草吃紧,边军难以维系,李重荣与军需官听闻此事只觉得意,哪里会多想,反倒是世代受边军庇护,此前又因燕琅得以重返家乡的边民们,纷纷带了自家粮食,或用牛马背负,或者只以人力携带,送到军营中去。
北境战火肆虐了半年,他们家中想必也是度日艰难,皇帝因与边军角力,连每月给予百姓的补助粮都暂且停了,这样的情状之下,竟还肯取出家中存量相赠。
杨望之自然不肯收,好生送他们回去,又与了返路银钱,目送众人伛偻离去,由衷叹道:“民心如此,何愁大事不成!”
如此四五日后,此事便发酵的愈发严重,士卒惶惶,李重荣也愈发得意,踌躇满志的召了众将前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诸位都是一时英才,何必死死绑在沈家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