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正好对上小少爷瞪圆的眼:“你干嘛。”
江别余拿起小药瓶给他看:“上药。”
“上什么药,不就是被坐了一下,也就当时疼了一会。”
时清站起来又踢了他一脚,又娇气的指责他:“看你也是白长了一副精明样,我要是腿真的疼成那样,方才怎么还能踢你。”
他大摇大摆的走到柜子前,熟门熟路的在被子里放好的被褥里翻找了一会,找出一个小木箱子之后又拿出来。
打开来之后,里面整整齐齐排放着的银钱就落到了两人眼中。
江别余眼睁睁看着时清又拿出钱袋子,往里面塞了钱之后,才心满意足的将这钱袋子挂到了腰间,又把木箱子放到了里面。
从他那小心又熟练的动作,江别余也大略能猜得出来,这恐怕就是时清的“私房钱”了。
拿完钱了,时清又探头探脑的看了看外面,见隐约能瞧见时夫人正带着女娘们在院子里站着,又猫腰下来,避开窗户蹑手蹑脚的晃悠到了屋子另一边。
到了之后,他又打开窗子。
外面是个竹林,本来是时父听说读书人都喜欢在竹林里面住着,所以特地找了人在这里种下的,就是为了能够熏陶一下时清读书方面的天赋。
可惜现在寒冬腊月的,竹林瞧着也十分冷清。
江别余一直站在原处,望着小少爷从窗子里探出头去,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无人了才回头冲着自己招招手。
做贼一样的悄声道:“快过来。”
江别余顺从的往前走。
“嘘!!嘘!!”
小少爷眼睛又瞪圆了,着急的急忙给他做了好几个制止的动作:“你别直接这么走,她们在外面会看到的,像我刚才那样,快着点!”
男人沉默的弯下腰,用这个有点滑稽的姿势往前走。
还是那句话,要是之前,让他这样走路,还不如杀了他来的干脆。
但是在时清先“以身作则”后,再这样走路好像也不是那么觉得被折辱了。
尤其小少爷压根没去看他是怎么走路的,在叫了他之后,就一直专心致志的盯着外面。
江别余很快到了时清身边。
小少爷脸上的懒散变为了兴奋,扯着他的袖子,细声说着计划:
“这片竹林四周都没什么人,穿过竹林,再走过花园,从假山里面过,最后再路过一片荷花池子,最后就能到院子边了,知道吗?”
江别余沉默点头。
他听出来了,这小少爷是打算偷溜出府了。
时清出府,为什么要带着他?
男人复杂的看了一眼因为要偷跑出去而满脸兴奋的小少爷。
此刻,小少爷正在丝毫不顾形象的艰难抬起一条腿,小心翼翼抱着窗户底,往外翻。
外面的时夫人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扬声喊着:“清哥儿,好了没啊?可是换好药了?娘要进去了啊。”
“还没!!”
时清不急不慌,又回了一句:“才刚刚抹好一条腿,还有一条腿呢。”
说着,他果然将另一条腿也翻了过来,轻盈的跳到了地上。
跳完了,又得意笑着转身冲着江别余招手;
“愣着干什么啊,快点下来。”
此刻已是寒冬腊月,外面原本意境很好的竹林也有些灰扑扑的,温暖的阳光照在人身上也丝毫不觉得暖。
但偏偏,浑身上下都被小心精致养着的小少爷就那么站在那,白皙小脸上满是纯粹笑容。
阳光洒在他脸上,衬的他眸子里光芒点点。
江别余望着这一幕,竟是有些发怔。
他在深渊里挣扎,见过的人,无论是同在深渊里的,还是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人,都十分不堪。
踩地捧高的下人,为了争宠不择手段的妾侍们,还有那些在长辈面前看似光鲜亮丽,实则到了外面便各种花天酒地,以他人屈辱为乐的兄弟们。
如今回忆过去,竟只有时清,在外在内,都是一样的纯粹。
无论是对着家中长辈,还是外面的少爷们,亦或者是对他,都是一个模样。
骄纵,却又肆意。
这样的时清,竟让江别余有些怀疑,当日是否真的是江立业逼着他鞭打自己。
毕竟他对作为仆人,在少爷们眼里按理说应当十分卑贱的女娘们都那样好。
一块干巴巴的泥块被打到了江别余身上。
将他从那些思绪中拉了回来。
面前,是皱着秀气眉头,脸上还带着一股子埋怨和怒意的小少爷,他正用着对于鹤城人来说软的不能再软的声调低声呵斥着;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我让你下来吗?若不是看在你是江家人的份上,我才不带着你一块走!”
望着面前这个凶巴巴的小少爷,男人面无表情的将方才那些想法统统甩走,右手撑着窗台,一个侧跃,就十分轻松地从屋里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