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的大哥更愿意留在家族当龙头,就“谦让”给了周平,于是,他得以登龙门,居华堂, 成了郑王的身边人,一飞冲天——这是外人的看法。
周平自己却挺腻味的,可他习惯了沉默与顺从,权衡之后觉得要么在家里看亲人朋友的脸色,要么上殿看大王与公卿的脸色,怎么说也是后者更拿得出手,就上任了。
这回他能来出使也是托了他这个脾气的福。周平是后天养成的好脾气,软和人,能上能下,能硬能软,见风转舵,吐了吃、吃了吐,没他说不出来的话,也没他认不下去的错。
多么适合出使啊!就是要这样能吃得下委屈也能挺得起腰杆的人!
郑王选他出使都觉得是自己慧眼识英才。
周平自己……还是不大痛快。
人人都知道,这回出使不是个好差事。鲁国派个使者到郑国王驾前溜达一圈,赚了三十万石粮食;郑国难道就没人了吗?也派个人过去,不说把这三十万石粮食赚回来吧,好歹要把脸赚回来!
这是郑王给他的任务。
另外,刑家也给了他任务。在周平来之前,刑天香亲自带着礼物登门求见,替他壮行,这杯壮行酒可是喝得周平心惊胆战,一瓮青凌凌的望君眉,他愣是没喝出滋味来。
不过最后他还是领会了刑家的意思,刑家想知道,鲁国到底有多想要粮,又是为什么要粮。
周平虽然在父母兄弟先生同窗之间算不上脑子最好的,但基本够用,所以他知道了刑家在打什么主意:刑家这是想找个新买主。
粮食这东西为什么贱呢?因为它不耐保存,而且不像金银,越放越值钱,它是越放越不值钱。
何况,一个人人都要吃的东西,你卖出金子的价也不合适,真没人买了,存在库里就都便宜老鼠了。
所以,当刑家的粮食越种越多之后,他就迫切的需要买主。
刑家以前专卖郑国米时可没赚到一分钱——那是供给皇帝的!
刑家不但不能找皇帝和郑王要钱,还要精心侍候,花上百倍的精力,最后只求得一个没有过错就算圆满了。
所以周平在得知刑家在这次外商收粮时疯了似的搂钱,觉得也不能怪刑家,刑家毕竟曾经吃过很多年的亏,郑王没给过半点支持不说,皇帝记住的可是郑王和郑国,跟刑家没半点关系。
刑氏得势便猖狂,给人的感觉就是以前饿狠了,才会遇上好东西就想全搂到自己碗里,一分一厘都不肯放弃。
以前有燕国收粮,但只有一个买家,哪里比得上两个买家竞价?
刑家想什么,不言而喻。
周平斟酌着答应了刑家,他也不敢拒绝。不过他愿意出多少力就是另一回事了。刑家,毕竟不是郑王,想使唤他这个郑王使者,也有些太不把他看在眼里了。
周平自然有些不快。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刑氏交托给他的“任务”竟然比郑王的任务更快达成了。
那天晚上,周平一直等龚大夫等到深夜,他手中握着一卷书,直到听到龚家大门外有动静时都没看进去几行。
但他连忙赶到龚大夫寝室门口时,被人拦了。
下人很有礼貌,却寸步不让,“大夫酒醉,已经歇下了。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不见谅又能怎么样?他能冲进龚大夫的寝室里吗?
周平只能徒劳无功的站在门口,等了许久,被龚家下人给劝走了。
第二天——他回去根本没怎么合眼——一大早,他又赶来了。
龚大夫前面说在陪妻儿,后面说要读书写字,然后就出门访友了。
龚大夫不想见他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太明显了,叫周平格外不安。明明昨天宴饮之前,他还来拜访龚大夫,那时龚大夫还是很好说话的,至少该客气的地方很客气,虽然也不亲热。
但现在人家连客气都不想客气了,这就很可怕了。
周平没有浪费时间,他回去后催下人尽快给摘星公主送礼,幸好这位公主的爱好举世皆知,一点也不难讨好,他虽然变不出美男来,但送些金子还是能出得起的,随他而来的郑商有不少都愿意出这笔金子,这些人都是刑家送来的,摆明了就是替他解忧的。
下人道:“已经让人送去了。”
周平问:“送了多少?”
下人道:“您说要重礼,那边给我说,把四千金都送过去了。”四千金饼,这绝对是大手笔了。这么说吧,郑王送郑姬来的时候,陪嫁中的金饼也才准备了二十枚。
下人觉得,这笔礼一送,摘星公主还不把他们家大人给供起来啊?
周平心中稍定,又不敢全靠摘星公主,就打算还是在龚大夫身上继续使劲。他让人备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