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和很多人被送到了莲花台,这成了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事。他想,如果可能,他希望能一直住在这里,哪怕一直留在鬼殿也行。他不想再离开了。
这个名字,听人说是他的母亲给他起的。他也不记得母亲了,一点点都想不起来。他们说他当时常常生病,他的母亲就给他起了这么个小名。
这么一说,他就总在脑海中描绘出一个有些暴躁的女人,又疼爱又发怒的抱着他,可能还会打他的屁股,抱怨他总是生病,只能躺着,不能帮她干活。
想着想着,他就会笑起来。
阿病从摘星楼回到鬼殿,该做晚饭了。因为那些女人从不在白天出来,役者们也只在天黑以后给她们送一次饭,天亮之前送一次饭,白天一整天,他们都不会过去。
灶间正烧着大火,锅里滚着热水,几个役者忙忙碌碌的,抱柴、填灶、舀水、加面加盐。
一个役者突然闻到了阿病身上的香味,说:“你又去摘星楼了!”
阿病不好意思的笑了,点点头,看到一个役者正在陶盆中搅面,连忙过去说:“我来,我在摘星楼学了一手!是公主最爱吃的!”
刚好水已经烧滚了,他舀了一瓢热水加在面盆里,顿时热气四溢,他也不怕烫,直接下手去搅,其他役者都围过来看,阿病很得意,说:“在摘星楼里,公主怕他们的手被烫坏,还让他们特意削制长长的竹筷来搅面!”
“我可以直接用手!”一个役者立刻骄傲的说,仿佛只要他不怕烫,就比摘星楼的役者更好。
“我也行!”
阿病说,“就是。唉,公主对他们太好了,这种天气,也让他们穿上草鞋。”
这种天气还要穿鞋,他们又不需要进到宫殿里面干活?
其他役者纷纷说:“公主对他们太好了,他们该不干活了!”
一个役者问阿病:“公主真的不打他们吗?”
阿病摇头,“真的,公主从不打他们。”不过,屠豚会打人,那些役者都很怕他。
面揉好了,做出来的蒸饼特意放凉了才会送去。饼放凉后,他们拿了一个尝尝,惊讶道:“这个饼怎么这么软?!”
“凉了该硬了啊!”
“果然是公主吃的饼啊!”
他们看到外面天黑了,就把凉了的饼和汤,还有盐菜和酱都放在殿门口才离开。过了一会儿,殿门打开一条缝,一个黑影躲躲闪闪的出来,好像怕被人看到似的,端着食案就飞快的退了回去。
“阿乔,来吃饭了。”
一个头脸上都蒙着布的侍女一跛一跛的走进来,她把食案放在冯乔面前。
冯乔也遮住了头脸,她的头发大半都烧没了,用了药以后,新长出来的头皮却不再长头发,不管用了多么好的发油也没用,剩下的头发也很快变白了,现在不管是谁看到她,都会以为她是一个老人。
她拿起一个饼,撕开泡在汤里,她的嘴唇也烧坏了,虽然现在伤口长好了,但嘴再也闭不住,口水不停的流下来,牙也渐渐变坏,去年掉了好几颗。
她现在连饼都吃不动了,只能泡在汤里,泡软了吞下去。
饼一撕开就觉得好像比较软,她愣了一下,试探着尝了一口。
侍女惊讶的看着她在慢慢的嚼那块饼,连忙从食案上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真好吃!这饼真好吃!”
冯乔放下饼,“……做饼的役者换了一个人吗?”
侍女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从那时起,她现在每天喝着冷汤,吃着干硬的饼,因为不敢再用火炬和油灯,她连自己每天吃的东西是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吃到嘴里以后再去猜。
而且,她不觉得现在还有谁会来害她们。
所以她只顾自己吃着,一口都没有给冯乔留,说:“你管他们干什么?如果原来那个役者死了我才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饼,我咒他为什么不早点死!害我白白多吃了三年的硬饼!”
冯乔把自己手里那一块也给了侍女,侍女毫不在意的都拿过来塞进嘴里。
她没有生气,她们在这里相依为命,这个侍女现在还肯服侍她,她是不会生她的气的。她已经是这里仅有的那几个还保留着理智的人了。剩下的不是死了,就是疯了,其他活着的人都在恨她。
冯乔现在已经不知什么是白天,什么是黑夜。所以她一直坐在殿门口,等役者来收回食案。其他人吃完了以后把食案都拿回来,看到她坐在这里也不跟她说话,就像她根本不存在一样。
她站在窗前,天边的漆黑中仿佛突然有人注入了一股青色、红色、紫色,一道道瑰丽的色彩出现在天幕中,就那么一瞬间,美得让她心神都为之所夺,然后就像假的一样,这些色彩都消失了,变成了惨淡的白色,黑夜褪去颜色,白色的光越来越强,她看到了自己放在窗户上的手,刚才在看到那样的美景时,她的手不由自主的就放在上窗户上,想推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