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潞宫里有人说那是天火。”姜良小声说,其他哥哥们都在下面干活,就连姜智的胆子也比他大,姜礼说不能没人陪着公主,他就只好过来了。他本来一直低着头,生怕公主看到他的脸也不喜欢他了,结果公主看到他时,连眼神都没变就移开了,他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有些失落。
他想让公主喜欢他,就努力把消息告诉公主。
“天火……”
“他们说,这是上天在惩罚玉腕夫人,所以这火不能救。”
——圆得到是挺快,只是不知别人信不信。
姜良听到公主轻轻笑了一声。
“拦住他!!”冯营站在廊下喊。
冯甲和冯宾两个人都抱不住冯丙,兄弟三人打得头脑血流。周围的下人早就跑光了,就连冯营的童儿都吓得瑟瑟发抖,跑去喊来了冯瑄。
冯瑄赶来时,恰好听到冯丙对着冯营叫骂:“你这冷血无心的畜生!!连自己的女儿都下得了手!你没有人心!真该让世人都来看看啊!!这就是风光霁月的冯营!冯北靖!!”
冯瑄赶紧刹住脚,往后退到暗处。
冯营,字北靖。但这个字没有人敢提起。
冯甲和冯宾都吓了一跳,冯营的脸阵红阵白。
“羽公子!大王!你睁开眼睛看看啊!!这就是你的北靖公子!!你的北靖!哈哈哈哈哈!!”冯丙对着天空大声嘶吼。
冯营摇晃了下,冯瑄看到不好,立刻跑过去,但还是没接住摔倒的冯营。冯营一头栽到廊下,耳际鲜血直流。
“阿背!”冯甲立刻跑过去,冯瑄已经把冯营抱进了屋。
冯宾跺脚道:“你提大王干什么!!!”也跑了进去,只是进去前还不忘喊人,“拦住他!”
冯丙正准备跑,被跑来的其他下人抓了个正着。
冯营躺在床上,牙关紧咬,腮上筋肉直跳,两只拳头紧握到关节发白。
“阿背!放松!放轻松!”冯甲不停的按摩他的肩膀、手臂,冯瑄在给冯营揉脚,冯宾进来忙问:“抽筋了吗?”冯瑄点头,他过来一摸,冯营两只腿都绷直绷紧,肌肉僵硬。“唉!”他重重叹了一声,和冯瑄一人一只脚抱着揉。童儿端着热水跑进来,“热水来了!”
这是冯营不能被人提起的一道疮疤。
先王少年自号靖羽,亲近的人称他为羽公子。当时蒋淑、冯营都是先王身边亲信的人。蒋淑陪着先王游历各国,冯营则在国内与各家交好,他本就性情高傲,为了替先王笼络住这些人,不得不养成了一副温吞的脾气。
先王归国后继位,蒋淑官拜司徒,冯营却只是一个内史。内史的职责是随王伴驾,哪怕夜里也不能离开。
先王知道这样委屈了冯营,但他一走七八年,刚回来就继位,跟国中的人不熟,只能靠冯营替他讲解捉刀。
冯营也曾雄心百丈,年少时最大的心愿就是横刀立马,为鲁国开疆拓土!但先王道他是钢铁雄躯,柔媚心肠,就替他起字北靖,说日后等鲁国安泰了,就放他出去一展抱负。
但少年时的梦想在漫长的时间里一步步的消磨干净了。不知何时起,冯营与先王渐行渐远,也是从那时起,他和蒋淑开始相看两厌。冯家开始固守。等先王骤然驾崩,国朝陡变,冯营才发现他已经只会一种做事的方法了。
“北靖”一字,再也不让人提起。
就像蒋淑也早就不是既香又清的香莲了。
等冯营终于放松下来,他们才松了口气。
冯甲看到冯营咬破了自己的舌头,拿手帕给他慢慢擦着,对冯瑄说,“阿丙太冲动,你进宫去看一看。”
冯瑄点头,“我正打算进去。”
冯宾道,“叫上龚二郎。你们同为太史,昨夜宫中发生巨变,怎么着,你们也该进去看看。”他担心冯瑄一个人进宫又会沦为众矢之的。
冯瑄走到廊下,打算再安抚一下冯丙,却见冯丙不见了,他的从人阿乳被人缚在原地。
阿乳看到他来,磕头道:“请公子责罚小人吧。”
冯瑄问其他人,“四叔呢?”
其他下人不敢答,阿乳抢先道:“小人放了主人,自缚于此,愿替主人领罚。”
冯瑄叹气,亲手解下阿乳身上的麻绳,道:“乳叔,四叔太冲动了,他这样进宫,会落入大王的陷阱中的。”
阿乳点头又摇头,“我知道,阿丙现在进去不好。可阿予送回来时,头发上还挂着水草,就那么潦草的放在棺材里。阿丙现在夜梦还会惊醒痛哭,一遍遍对我说‘阿乳,他们连件衣服都不给她换啊!’。”他抬头看着冯瑄,“他一定要去。我不想他后半辈子的梦里再多一个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