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人七嘴八舌的。
“还打?怎么打?兵都打死完了。”
“没死完, 齐家的不肯回来, 还在郑国呢。”
“那边好啊,郑王还没断奶呢,郑太后哪敢不好好养着娘家人?”一堆闲汉噗的笑起来。
像赵国这样的娘家人,哪个闺女也不想要啊。
王宫。
赵王正在和齐夫人一起赏歌舞。
齐夫人生得一张小脸蛋,细眉杏眼桃腮,进宫时才十四,今年也不过十六岁。她是齐家带兵在外的齐暇的幼女,亲爹领兵当了大将,把儿子带在身边,女儿只能送进王宫。
齐夫人坐在赵王身边,两个宫女正在赵王怀里嘻笑,她偏着头,脸上带着笑,专注的看着眼前的歌舞。
赵王看起来好像已经快一百岁了。他驼背弓腰,站起来和齐夫人差不多高,脸上全是皱纹,平时塔拉着眼皮,不到发怒的时候,都看不到他的眼睛。
他被宫女撒着娇,看起来也并不动心,只是也不推拒,好像是个没脾气的好人。
这时,一个侍人从外面过来,站在远处,对着赵王一揖:“大王,孟大夫求见。”
赵王嗯了一声,殿中就是一静,乐舞齐齐停了,舞伎跪伏在殿当中,不敢退走。
赵王怀中的两个宫女也不敢再吱声,全都低着头。
赵王说:“不见,叫他走。”
侍人不动,说:“孟大夫说,大王不见,他就不走。”
赵王笑道:“你倒聪明,站这么远,怕孤又砸你?”侍人额角上还有伤,低头说:“我是怕大王再摔坏一只铜牛,可惜了。”
赵王叹道:“你父当年就是这么倔。”
侍人不说话。
他全家都已经被赵王杀了。
为了劝阻赵王兴兵攻郑,死了许多人。
他和他的兄弟、子侄被罚净身入宫,能熬过宫刑的,只有他和他一个堂兄。
可堂兄不堪受辱,能动以后就自尽了。
只剩下他。
赵王叹了两声,对齐夫人说:“那你就先回去吧。”
齐夫人盈盈起身,拜了一拜,带着宫女们走了。
赵王让侍人去请孟大夫进来:“又有什么事?孤不是已经应了他们不打鲁吗?”
赵王听说鲁连下郑十九城后大怒,他在前面把郑国的兵都引过去了,鲁竟然在后面捡便宜!
而且郑也没有打下来。
郑太后始终不肯带小郑王出城投降献国。他想让齐暇带兵继续往前打,齐暇却不肯动。
打到这里还行,真带兵打到郑国王城,这罪过就大了。
齐暇也要顾忌身后之名啊。
毕竟赵王攻郑的理由太儿戏了,站不住脚。
赵王在王宫中也被连番劝阻,让他不要把郑赶尽杀绝。要顾忌名声,哪怕他不要自己的名声了,赵国不能不要名声啊。
难道要让以后的赵王都背负着这个污名吗?
赵王所有的儿子都跪在宫前祈求他。
赵王大怒,砍了一堆人后,不再逼齐暇继续进军了。
国中就松了一口气,那些拼死劝阻而死去的大人们,也算死得其所。
然后赵王又说,他要打鲁。
赵国人被砍了一部分,但赵王手下也有数,没真把国中能干活的给砍了。剩下的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继续“劝”他。
难道不是因为赵王顾忌他们才没有杀他们吗?那除了孟大夫这些人之外,又还有什么人能劝阻大王呢?
孟大夫只得拖着老躯,不停的跑到赵王这里来,虽然每回都担心这一次会不会惹怒了赵王,丢了全家的性命。
但他不能不来。
所有人都盼望着他,期待着他。
他怎么能不来呢?
孟大夫来找赵王,轻声细语的给他说,鲁国现在打不得。
首先,国中已经没有人了。打郑已经把赵国的青壮给征完了,现在田间地头耕种的都是妇人和老弱;
其次,打郑不能说没好处,但跟他们预期的好处不同,太少了。最大的好处已经被鲁国给抢了。
郑国最有价值的是能种出郑国米那样珍贵谷米的土地,全在鲁人手中了。
现在郑人在郑国的土地上耕种,种出来的粮食却归鲁国,郑人要吃米,还要从鲁商手中买。
但正因为有赵国大军在,所以郑人就能容忍鲁国在郑土上为所欲为。
最后,鲁国看似处处是破绽,实际上,这是一个有英主,有能臣,有虎将的大国。
鲁王虽年轻好玩,但他左手有能臣,右手有虎将,又能信任两人,所以并不能小看;
龚相本非八姓之人,而鲁国七百年,只有这一次的龚氏,越过八姓,坐上了相位,所以他也不能小看;
最后,就是鲁王的义兄,鲁国的大将军,姜武。此人与鲁王幼时相伴,两人情同手足,所以姜武手握大军,鲁王能丝毫不疑。有姜武在,鲁王的王位非常稳固,不会动摇。